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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才華不能單出
文/晏凌羊
01
很多人不知道“東山再起”的典故,源于謝安?
我們都知道,東晉時期,門閥世家當道,王、謝家族是東晉最顯赫的家族之一,而謝安就是謝家人了,他的哥哥、弟弟都是朝廷重臣。
但年輕時候的謝安,不愿意出仕,而是成天跟文人雅士縱情山水,還結識了大書法家王羲之。
這種吟詩作樂的避世的生活,他過了將近四十年,也把自己在文壇上的名聲越弄越大。
當時,他的避世之地主要是東山,也就是紹興的會稽山。
后來謝安為啥東山再起了呢?因為他家出了一點變故——他哥突然病逝。他弟一看,想要為家族挽回權勢,主動帶病出征,但因為過于冒進,打了敗仗,他弟也被免了官職。
咋辦?謝家的權勢快要保不住了。
當宰相桓溫向謝安拋出出仕邀請,他這次沒有推辭,而是選擇出山,此舉還引起了朝野上下的關注。
謝安當官后,顯示出驚人的才能,步步高升,最后一步步成為宰相。
權力大了以后,他開始搞改革,想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并逐漸讓東晉朝政得到了提振。
這期間,他還巧妙地阻止了權臣恒溫篡位。
當時,北方的各個政權差不多已經被前秦統一,前秦君主苻堅想要提升自己的威望,集結了號稱八十萬的大軍,想要南下滅掉東晉。
謝安臨危受命,帶領八萬精兵,在淝水布下了重重防線,并巧妙利用誘敵深入、安插間諜等策略,讓前秦軍隊陣腳大亂,以少勝多。
而這場以少勝多的戰役,又貢獻了兩個成語: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這場戰役,也讓謝安成為了一代名臣,他的威望達到了頂峰,皇帝忌憚他,把他給貶了。
謝安也不爭辯,而是主動交出兵權,回到了會稽山,又過起了隱居的生活。
后來,他在南京去世,享年66歲。
皇帝假惺惺哭了一頓,賜錢賜物,追封謚號。
但沒過多久,東晉滅亡了。
劉裕代晉稱帝,建立劉宋。東晉滅亡,南朝開始。
02
謝安有個后人,名叫謝靈運。
謝靈運的爺爺是謝玄,而謝玄是謝安的侄子,在淝水之戰中親率八萬精兵迎敵。
所以,謝靈運是謝安的曾侄孫。
但相比謝安,謝靈運的段位實在差得有點多。
淝水之戰后,四十歲的謝玄一戰成名,他當時有個長子,這個長子娶了王羲之的外重孫女、南陽太守劉暢的女兒劉氏,生下了謝靈運。
謝玄嫌自己的親兒子笨,但覺得這個孫子機靈過人,就給他取名叫:靈運。
謝玄46歲就生病去世了,但這不影響謝靈運繼承爵位,依舊享有貴族待遇。
他寫的文章“冠絕江左”,在那時也算是個網紅。
當然了,他自己可一點都不謙虛,說是魏晉以來,天下一共10斗才華,曹植一個人占了8斗,他占一斗,剩下的一斗是全天下人平分。
這話翻譯成“人話”就是:天下人的才華,我只服曹植,其他人都不如我。
但坦白說,曹植的才華,也主要體現在文才上。
真要論政治才華,他確實比不過曹丕。
從謝靈運崇拜的偶像來看,也可以看出他的短板:有文才,但搞政治差了點。
謝靈運文章寫得好,還喜歡奢華,追求精致生活,算是那個時代的網紅+時尚達人,一時開啟時尚潮流,粉絲無數。
后來謝靈運當了官,大家也只是把他當成才子,而不是治國之才。
這讓自視清高的他,很郁悶。
當時,東晉內部已經腐化得差不多了,從駙馬爺的位置上起勢、后來權傾一世、差點篡位的桓溫死后,他的兒子桓玄建立桓楚,登基稱帝。
滅亡之前還是要掙扎一下的,但當時東晉幾乎已經沒有人才可用。
出身寒門的劉裕出手滅掉叛亂,坐收漁利,逼皇帝禪讓,建立了南朝劉宋政權。
劉裕是寒門出身,痛恨東晉階層固化,根本不給門閥世家面子,所以,謝靈運被降了爵位,被委任去陪太子讀書。
謝靈運很不服氣,覺得自己懷才不遇。
后來,劉裕重病而亡,謝靈運輔佐的太子登基,謝靈運以為機會來了,結果卻被看不慣他的朝廷大臣聯手排擠出了京城。
謝靈運更加覺得委屈了,成日縱情山水,不管政事。
謝氏家族的人跑出來勸他支棱起來,他干脆辭官不干了。
后來,謝靈運陪讀的宋少帝在睡夢中被殺,宋少帝的弟弟宋文帝登基,而這個宋文帝小時候很崇拜謝靈運,希望他回到京城當官。
謝靈運還擺臭架子,不肯去。
宋文帝只好請人猛夸他一頓,再邀他去京城,謝靈運這才答應了,結果呢,宋文帝也不讓他做重臣,只跟他談論詩詞歌賦。
兩人產生間隙,謝靈運最好只好給自己找個臺階下,說要回家養病。
回家之前,他建議皇帝北伐,皇帝沒說話。
回到家鄉的謝靈運,靠著祖上的家底和人脈,經常帶著上百個奴仆游山玩水,差點引得當地官員以為是山賊。
謝靈運開始狂寫詩,抒發自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心情。
這些詩被三百年后的李白看到了,很是崇拜他。
而我們從李白對他的崇拜,可以看出來:李白也是空有文才但沒有治國之才,卻又自視清高、用看不起表達向往的人。
謝靈運太過自視清高,沒少得罪人。
有一次,他可能搞不清楚自己名氣再大、家里再有錢也只是一個民,竟出言侮辱一個官,氣得那個官直接上書說他謀反。
謝靈運收到風聲后,急得連忙跟皇帝解釋,說自己被陷害,他只想安度余生。
皇帝當然也知道他的為人,覺得他可能就是太閑了,然后給他安排一個小官做。
可謝靈運想做的是大官,看不上小官,做官后又開始怠工。空拿待遇但不干活,官場的人自然看他不慣。
他的敵人找到他一首詩,說那首詩是在抨擊劉宋、懷念東晉。
在那首詩里,謝靈運大概也寫了“劉宋篡東晉江山,無恥”之類的意思。
被抓到把柄后,謝靈運被抓,好多人想讓他去死,但宋文帝愛惜人才,只是免了他的職務,讓他充軍廣州。
跑到廣州這樣的南蠻之地來,謝家的權勢估計也保他不住了。
當時,有一批土匪被抓,他們竟然供認說自己是去救謝靈運的。
得,這下麻煩了,連皇帝也認為謝靈運要造反了,在廣州將他就地正法。
謝靈運才49歲就這么噶了,死前還寫了一首詩表達心境的凄涼。
其實,謝靈運家很有錢,他自己又是很有才華的大網紅,他怎么可能會去找一批土匪來救自己?
只能理解為,當時就是有人想讓他死。
但你與其說他是被冤死,不如說是自己作死。
怎么講呢?家境好、文采好、自視清高但社會化程度太低、自我保護能力太差,就是很容易活得跟謝靈運、李白一樣擰巴啊。
03
謝靈運崇拜曹植,那我們也來講講曹植。
曹操倆兒子,曹植遺傳了他的文學才華,曹丕遺傳了他的政治才華。
而且,在我看來,倆兒子這方面的才華都比他爹打了點折扣。
曹植也是愛文學勝過愛權勢。
在文學方面,他的確很有天賦,完全可以碾壓他哥曹丕。
他確實也有逐鹿中原的志向,但這只是他的一種政治理想,實際上他不具備這樣的政治能力。
曹植讀書更多,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更大,凡事講究“德行”為先,又恃才傲物,對政治斗爭的殘酷性、人性中的殘忍缺乏體察。
早些時候,他也有不俗的智慧,也曾得到曹操的信任與重用,但關鍵時刻總是掉鏈子。
曹操本想任命他當將軍去解救曹仁,結果,這么重要的任務當前,他居然醉酒了,沒法出征。
還有一次,他又在宴會上喝得酩酊大醉,一時興起乘車疾馳,并擅自打開了城門,險些給全城帶來風險,讓曹操對他大為失望。
因為文學才華一直蓋過曹丕一頭,曹植非常輕敵甚至肆意。
比如,曹操要出征,他直接寫詩預祝父親凱旋;而曹丕直接跪地痛哭,擔心父親遇到危險。在表孝心方面,曹丕一直行勝于言。
在太子爭奪戰中,曹植的識人本事、手腕、執行力也遠不如曹丕,倒是得罪人的本事挺強。
之后,曹操慢慢偏向了曹丕,并處死了曹植身邊最得力的羽翼楊修。曹丕上位后,對他開展報復和壓制。
曹丕去世后,繼位的曹叡同樣對他心存猜忌,最后他才41歲就郁郁而終。
曹植這時候的政治思想已經有點成熟了,他多次叮囑他的侄兒,放棄“疏宗族,親異姓”的極端政策,謹防司馬家,但侄兒不聽。
在他死后17年,曹家江山落到了司馬家手里。
最后,我們來總結一下吧。
古代選拔人才的方式太單一了,加之有機會讀書寫字的人又少,如果一個人有點文才且名滿天下但不走仕途的話,即使家里有點家底,也會被抓去體制內單位寫材料的。
如果一個人會舞文弄墨又是網紅,那肯定是要被各方勢力招安的。
若是曾經參與奪嫡,那更是很有可能會成為社會不穩定因素。
謝靈運如此,李白也是如此,曹植還是如此。
“對內做思想動員,對外做形象宣傳”,是衙門的剛需。
有一定號召力、影響力的人才如果不能為自己所用,那就把Ta搞死。這樣最安全。
經過多年的應試教育洗禮,以及在傳統觀念的影響下,我們總認為一個人有才華的標志是有沒有文才、考試和寫作能力怎樣……
但其實,在社會上,衡量才華的標準是多元的。如果讀書人不愿承認這一點,就很容易走上懷才不遇、憤世嫉俗的道路。
謝靈運崇拜曹植,李白又崇拜謝靈運……
但你看這三個人的人生路,就能輕而易舉地發現:他們一生都活得挺擰巴,都沒有解決自己的身份認知、才華認知的問題,三個人的社會化程度都偏低,對權力文化的認識也很膚淺。
寫作能力跟美貌一樣,絕不能單出…單出很危險。
我們最終會過上怎樣的人生,不是取決于我們的技能,而是取決于我們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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