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返鄉走親戚,原定三天,結果第五天中午才回到深圳。隔著兩層樓我就聽到貓兒在哀嚎,一口氣沖上去開門,花花一縱身撲向我的懷抱,“喵~喵~”叫喚,如泣如訴。
我放下花花,趕緊喂她最喜歡吃的貓條,她急吞猛咽,恨不得把硬錫紙皮都吃下去。我離家前倒出了一大碗貓糧,一盆水,早就吃干喝凈。貓餓壞了,但是決不偷吃,她一向斯文,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我打開洗手盆的水龍頭,花花一躍而上,用舌頭飛卷流出的活水,喝得肚皮鼓脹。
現在春運雖沒有幾十年前的狼狽慌亂,依然很擁堵、很疲憊,我趕緊沖涼。貓兒就蹲在浴室門口,時不時用前爪又拍又撓,生怕我從窗口飛了。我做飯、洗衣、曬衣她都寸步不離,不時“喵~”地一聲。吃完飯我去睡覺,剛開房門,她搶先一步溜進來,鉆進床底。
這床底的空間只有15厘米高,我腦袋伸不進去,只能把臉貼在地板上好言相勸:“花花,你快岀來哦,要不等我睡著,你肯定會跳上床來,太不衛生啦。”
花花掉轉頭,用屁股對著我,一動不動。我實在又累又困,很快呼呼大睡。待我醒來,貓兒果然側臥在我身邊打呼嚕。按照我老家風俗,正月初八之前小孩犯再大的錯,也不可打罵,我沒驚動她。花花完全是昏睡,這五天她肯定都沒睡著,否則不可能發出這么響的呼嚕聲,像豬八戒似的。
深圳的春天來得早,北方大雪漫天,這里卻繁花似錦,陽臺上的蝴蝶蘭、年宵花、金桔、彩菊、百合盛開,樓道芬芳四溢,又是剛過年,花花更喜歡去鄰居家串門,聞花香,蹭零食,隔三差五脖子上還掛著紅包和零食回來,那都是鄰居們為了感謝花花日夜巡邏,讓老鼠蟑螂不敢露面而贈送的新春賀禮。
三月的一個深夜,貓兒還沒回,全家樓頂樓下找遍了都不見,我以為是哪位鄰居家留宿了。直到第二天晚上我下班回來,還是沒見貓影子。難道是從樓上不小心掉下去了?我們是自由放養,花花很好動,不僅捉鼠抓鳥,連蝴蝶和蜻蜓都飛身追趕,真是勇敢的追風少年。
大家打開手機電筒,手拿貓條繞樓底花叢邊尋邊喊:花花,快出來,吃貓條啰!每一寸地都找遍還是不見。
我長舒一口氣,貓肯定還活著。我這只貓牙尖爪利,機警敏銳,陌生人很難偷走。去年十月剛來我家時,我抱她下樓玩,離大門老遠,她猛然用利爪撓我手背,趁我一哆嗦,她閃電般跳下來逃到樓頂。
這個住宅小區40多棟樓,自己想找出一只貓是不可能的。我妻子把貓的照片上傳本樓微信群,說明情況,大家馬上回復這兩天都沒見貓,可千萬別丟失了。樓長莫爺爺留語音:馬上報警,帶警犬來找,務必要找到,你這貓是學雷鋒的好榜樣!
不到半小時,物業回復說對面樓頂有只一樣的花貓,趕緊去看看。
我大惑不解,那得穿過小區的馬路走很長的路,過幾道防盜門,去那邊干嘛?
我妻子飛跑去找,很快抱著貓回來,邊走邊親,全家欣喜若狂。花花一落地就朝水罐跑,一口氣喝完三天的水量,她一天兩夜沒吃沒喝,那幾天又是艷陽高照,渴壞了。
我仔細一瞧,貓瘦了兩圈,低頭耷腦。妻子說:“這幾天在樓頂曬衣服時,看見對面也有一只貓,朝這邊不時亂叫。我去找花花時,那只貓并不在。”
我肯定地說:“那一定是一只公貓!”
花花雖然在寵物店就做了絕育手術,在這大好春光里,春情萌動,才會不顧一切奔向愛情,可那只公貓瀟灑過后就忘了癡情的花花了。
那幾天我有空就上樓頂,見到那只公貓,就從花壇中找一坨泥巴扔過去。我小時在老家的南河里、水庫中用石片玩打水漂,練出了穩、準、狠的硬功,現在寶刀未老,嚇得它屁滾尿流,再也不敢露面。
花花再也不出這棟樓的大鐵門。問世間情為何物?妾有情,郎無意,江湖太險惡。
經此一劫,我女兒更愛花花了,買高級的貓餅干、貓鈴鐺、貓耳勺、仿家鄉景德鎮薄胎玲瓏瓷的貓飯碗,還買貓專用的飲水機,一插電就從底部小池中抽出細水流,貓特別愛喝。前幾天還說要買兩室一廳的貓房,被我否決。這么買下去,我都沒地方住了。
花花還是不改貪玩好奇的天性。上個月的中午,她嘴里含著東西跑進來,昂著頭朝我“喵,喵”大叫,我一看,她叼著一只大壁虎,放在客廳里盯著。壁虎很久挺尸不動,她用前爪去扒拉,壁虎猛然快跑,花花一個虎撲就按住,壁虎長長的尾巴斷了。
她用前爪不停拍壁虎尾巴和身子,都沒半點動靜,怎么回事?干脆趴下來守著,守久了就瞇眼打瞌睡。
斷尾的壁虎身上仿佛有雷達傳感器,知道貓昏昏欲睡,閃電般爬到墻角,貓兒一楞神,壁虎上墻了。花花憤怒地嚎叫,跳起來拍打,可是夠不著,她在墻角來回徘徊,忽然跑來用尾巴鉤我腳,那是要我幫忙,這怎么行?壁虎吃蚊子、蒼蠅、蟑螂。
我不理她,直到晩上下班回來,她還蹲守在墻腳,只斜著眼掃我一下,滿臉沮喪,把壁虎逃跑怪罪到我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剛過七點,花花又來敲我睡房門,我伸個懶腰慢了一會兒,她就咚咚咚敲個不停。喂過貓食,她就用小腦袋蹭我的腳背,那是在說:往事如煙,你別生氣哦!花花確實沒有隔夜氣,到點吃飯,吃完就出去溜達,活著就千萬別跟自己過不去。
這棟樓的住戶早已記住了她的大名叫“花花”,她遇到每位鄰居都“喵”一聲問好,凡是給過她零食的,她會額外用尾巴輕掃一下。因為花花,大家見我們全家都微笑點頭,有次急忙去上班忘了關門,群里馬上有鄰居提醒:花花家里有人在嗎?怎么門沒有關好?
美中不足的是:花花來我家半年,越來越挑食。以前豬肉魚蝦的邊角料都吃,現在只吃牛肉、豬肝、魷魚絲,都是鄰居門的好心嬌慣出來的。
一次我炒牛肉,花花像鬼魂似的溜進廚房,蹲在我的腳邊。我當沒看見,她忍不住跳上廚臺盯著,我不理,假裝把切好的牛肉要往鍋里倒,她閃電般伸出利爪死死按住砧板,“喵”一聲大叫,用圓溜溜的雙眼瞪著我。
她想吃又不好意思討要,見我這么不解風情,只好放下身段。我拿出幾片喂她,急忙吃完才跑出去玩。
花花現在完全成了我家一員,每人回來必定先找貓,如果不在,必定問:花花去哪兒了?鄰居們如果幾天在樓頂沒見,花花也不上門,會關切地問:你家花花還好吧?
有天晩上,妻子傷感地問我:“貓的壽命一般是15年左右,15年后貓就不在啦,怎么辦呢?”
我故作灑脫,用陶淵明的五言詩回答:“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其實我心里也不知到時會怎樣,但愿那天永遠都不會來臨。
作者簡介
呂有德,1969年1月出生于江西省景德鎮市浮梁縣,現在定居深圳,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深圳有德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法人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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