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丨何己派 編輯丨鄢子為

“媽媽和爸爸，永遠在糾正你，打勾或打叉……她不是在糾正我，而是在糾正她的過去。”舞臺上，課桌前，稚嫩的小演員，念出壓抑的臺詞。

5月中旬的北京某劇場，一群8至12歲的孩子，以一場2小時的戲劇，呈現和探討社交媒體對青少年的影響，以及“我是誰”的議題。

這個由孩子們集體編創的作品，已是抓馬少年劇場上演的第18部話劇。

王威創辦的抓馬教育，專攻教育戲劇，屬于小眾賽道。這里不教知識和技巧，沒有考試評分，沒有“老師”只有“引導者”，不需要守紀律，教的是怎么思考和選擇。

很難想象，揮舞這套奇特方法論的“異類”，在北京一扎根就是16年，成了中國教育戲劇的“活化石”。

“孩子最開始的表達，習得的是外界灌輸的想法，當他們看到、聽到彼此對事物的不同理解時，會重新反思、建構真正自我。”王威向《21CBR》表示。

走出主流

女兒出生后，王威有了創業的想法。

起心動念，源于成為母親，她攤開收集到的一本本兒童教育機構資料，發現目之所及，這些課程全長得“方方正正”，關注幼兒主體性發展的，基本沒有。

沿著這個方向去找，手里捏著幾百萬創業資金，她做了一年的市場調研，“教育戲劇”字眼，進入視野。

愛德華·邦德（左）、抓馬教育CEO王威（中）、李嬰寧（右）在交流

“剛開始，知道的幾乎只有名詞本身，它能實現哪些價值，具體怎么完成有質量的教學，全都一片空白。”

王威向《21CBR》記者回憶，她和團隊特意飛去上海，拜訪被稱作“中國教育戲劇第一人”的李嬰寧。

“嬰寧老師對我們的到訪很欣喜，但擔憂將這個教育性大于商業性的教育形式推向市場，極具挑戰。”王威說。

在北京海淀萬柳片區，頂級教育資源和理念超前的家長扎堆之地，王威團隊租下三層共500平的場地。2009年8月，抓馬教育開張。

起步是曲折的。

長達一年時間里，團隊停留在把傳統的聲臺形表，當作教育戲劇的階段，做的是技巧培養，然后發現，孩子開心的是化妝和演出后謝幕，沒有享受戲劇的過程。

在李嬰寧引薦下，英國劇作家克里斯·庫珀（Chris Cooper）指點了抓馬課程全面轉型，他后來也成為團隊的重要一員。

王威總結，孩子們來抓馬，成為虛擬故事的創造者和角色，探究復雜的問題、剖析深刻的想法和梳理細膩的感受，再帶著戲劇里獲得的思考，復制到現實生活。

其意義在于自我探索，讓孩子能為自己的發展和學習承擔責任。某種程度上，抓馬教的不是一門學科或技能，而是如何成為一個人。

松散框架

買下望京一處1000平米的場地，2014年，抓馬搬了新家，幾經發展，經營模式從“學校”，轉向“中心”的概念。

3-8歲的孩子，在教育戲劇中心（即“抓馬寶貝”），通常8-10人一組，頻率為每周一次，一次2個課時/1個半小時，不安排對外演出，以反思環節結束整個課程。

8-12歲，可以加入少年劇場，13歲往上，進入青年劇團。

目前，抓馬共有2個少年劇場、1個青年劇團，每個約18-20人的規模。這類青少年劇場項目，會涉及對外演出，有完整的服裝、道具和布景，還包含一些社會實踐。

每年，少年劇場會制作2部劇場演出，劇團成員會每周碰面，需要約38周時間準備一臺演出。

王威介紹，抓馬針對3-8歲每個年齡層，都有對應的故事素材庫。

低齡段的孩子，通常兩三節課探索一個較短的故事；進入大齡段，故事設計較復雜，得花一個月探索一個復雜主題，在過程中會有一個劇烈的沖突點，結尾處進行集體反思，使孩子們的理解力和經驗轉化能力大幅提升。

“我們只提供故事框架，里面的很多內容，需要孩子們像搭腳手架一樣，搭出他們的結構。”她表示，搭建過程由孩子自己決定，引導者負責不斷推高他們理解的深度，并尊重其決定。

之所以是“引導者”（Facilitator），抓馬的考慮在于，不將“教師”這個身份帶入，蹲下來平視孩子，將主導權交出去。

由此，上的課不再是“課”，而是一個個折射現實困境的場景和境遇，沒有預設的臺詞、彩排和對錯。孩子們成為國王、巨人、勇士、小丑、妖怪，從各種角色的境遇里，自行探索，尋找答案。

王威舉例說，五六歲的孩子，一個重要主題是忠誠和友誼，抓馬的課堂上有這么一個故事：

一只忠誠的老牧羊犬，聽說主人要遺棄它，向朋友狼求助。狼幫助了他，牧羊犬很高興能留下來。有了這份“人情”，狼提出，要牧羊犬打開羊圈，美餐一頓。牧羊犬該如何抉擇？

“我女兒那時候五歲，她的回答是，‘我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王威說，“當家長充分理解了孩子在什么狀況下，會有什么樣的反饋，心里就會有底，孩子什么情況下需要或不需要幫助，也會信任孩子自己做決定。”

多元擴圈

在王威團隊的定義里，抓馬提出發展成“中心”的一層重要含義，是社群連接。

搬進望京后，公司的商業模式，從課時制轉向會員制，服務對象擴大到整個家庭。除了給孩子上課，其還提供家長工作坊、1對1父母咨詢等服務。

“對于孩子的教育規劃，家長們舉棋不定的時候，會來找我們咨詢。”王威說。

這種信任，源于深度的觀察和記錄。

每堂課發生的故事情景，以及孩子說的每句話、每個反應，都會被事無巨細地記錄在冊，反饋給家長，以便觀察、理解孩子。

“沒有成績分數，但效果明顯。每個孩子來這里3-6個月，100%會有變化。”王威給的答案很肯定。

抓馬教育教師團隊

近幾年，抓馬的業務多元化，推出線上課程，吸納不少北京區域外的學員，To B方向，也在橫向擴容。

自2015年起，其與見學國際教育文化院合作，開展每年一次的暑期集中培訓，陸續培養超4000名教師和工作者。

商業演出方面，原創劇目陣容擴大，熱門劇目的商演、版權出售等，邁出新腳步。

這些年，抓馬還走入多所國際、公立學校，為藝術課程以及語數英等核心學科，提供用戲劇帶入課堂、將知識滲透到戲劇活動等新教學形式。

王威提到，今年，抓馬試水新的跨界，為主打兒童友好的產業或項目，提供團隊培訓。

“比如，有的公司做母嬰產品、毛絨玩具，或許對家長、孩子的某個使用場景需求，缺乏深度了解，很需要專業支持。我們的培訓，能給到他們新的體驗，啟發新思路。”她表示。

抓馬已在三級跳，從一開始的賣課，到賣方法論，現在連洞察能力，也開始產品化了。

王威希望，出品的劇目作品能傳播得更廣，兒童視角的價值觀和方法論，也能更快走出去，沿著這兩個方向，只在北京開設一家線下中心的抓馬，“想成為教育戲劇行業的大后方、大基地”。

她心底還藏著一個更大的愿景。

全球教育戲劇圈，重量級的，基本是愛爾蘭圣三一學院這樣的學院派代表。他們的一些研究項目，來源于抓馬教育，公司手握的是從三歲到十幾歲的年齡跨度樣本。

“我們的目標，是做‘教育戲劇全球發言人’中的一個。”

題圖：抓馬教育創始人兼CEO王威

圖片來源：抓馬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