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錦鳳,出生在山東北部的農村,家里有姐弟兩個,我還有個小我6歲的弟弟。
84年,我11歲、弟弟5歲,一個天大的不幸降臨在我們家里,母親得了肝癌晚期,雖然也是多方治療,可并沒有控制住病情。
被病痛折磨了半年多的母親最終沒有熬過那個冬天,在農歷的11月26日那天,懷著對我們的不舍和牽掛,永遠的離開了。
母親的離世對于我們全家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我整天以淚洗面,弟弟喊著找娘,本就不善言辭的父親話更少了,經常默默的抽著悶煙。
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忙著置辦年貨,買肉、買魚、買新衣服,而我們家里卻冷冷清清,一點過節的跡象都沒有,和平常日子沒有什么區別。
過完年的正月初二,吃早飯的時候,父親放下碗筷,往后靠了靠,卷了一根煙點上,用力的抽了兩口,好像要把所有的煙霧全都吞到肚子里。
他叫著我的小名說:鳳啊,待會你帶著你弟弟去一趟你大舅家,給你大舅和大舅媽拜個年。
你娘不在了,咱們的禮數不能少,自古以來有句話叫娘親舅大,再說了,這些年,你大舅和大舅媽對咱家不錯,你娘生病的時候還幫了錢。
聽了爹說的這話,我不禁又想起了我娘,眼睛發熱,鼻子發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可我怕爹看見會心里難受,所以我就強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
我假裝輕松的一邊收拾著碗筷,用衣袖偷偷擦了一下眼睛,然后答應了一聲。
我們這里有個風俗,就是過完年的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不管是剛結婚的小媳婦,還是出嫁很多年的女兒,只要父母還在,初二那天都回娘家。
娘在的時候,每年的正月初二,都是雷打不動的帶著我和弟弟去大舅家,娘說:
雖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可是大舅是娘的大哥,長兄如父,所以每年的正月初二,娘都領著我們去大舅家拜年。
弟弟聽說要去大舅家,高興的不得了,姐:你說大舅會給咱們多少壓歲錢?去年好像給了我兩塊錢。
看著弟弟高興的樣子,我卻在心里犯起了愁,為了給娘治病,家里已沒有錢了,去大舅家連點拿的出手的禮品也沒的帶。
爹:去大舅家帶點啥:總不能空著手啥也不帶吧!我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父親說。
父親把正抽著的煙頭扔在了地上,嘆了口氣,眼睛停留在了柜子上面那兩盒餅干上。
那兩盒餅干還是娘生病的時候,親戚拿來看望娘的,娘沒吃,一直放在柜子頂上。
把那兩盒餅干帶上吧,父親用低沉又無奈的口氣說,然后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遞到我跟前。
我不解的看著父親,接過來展開看了看,只見上面用鉛筆歪歪扭扭的寫著幾行字,原來是一張借條。
爹讓我把這張借條交給大舅,說讓大舅放心,欠他們的錢會盡量想辦法早點還上。
我問父親說:爹,為啥要寫欠條,大舅又沒催著咱們還錢,父親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默默的站起身出了門。
我拿著這張欠條,覺得沉甸甸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娘在的時候沒寫欠條,現在娘走了,父親卻寫下了這張欠條,難道大舅和我們不親了?
我攥著那張欠條在那里站了很久。
那天的風很大,也很冷,我和弟弟提著那兩盒餅干去往大舅家的路上,覺得太寒酸,有點拿不出手。
走到半路,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
離大舅家8里地,不多會就到了大舅家,走進院子,弟弟高聲喊著:大舅、大舅媽!
大舅和大舅媽應聲走了出來,舅媽熱情的一邊給我們拍打著身上的雪:凍壞了吧,快進屋里暖和暖和。
我們進了屋里,大舅卻是眼睛泛紅,沒有說話。
我心里明白,大舅是想我娘了,往年都是娘和我們一起來,可這次只有我和弟弟兩個人,想想自己的親妹妹不在了,心里難免心酸難受。
見到親人,我也是心里一陣酸楚,用近呼哽咽的聲音說了一句:大舅、舅媽過年好,然后眼淚悄然落下,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大舅給我擦試著眼淚,招呼我們快脫鞋上炕。
我們沒有上炕,而是坐在了炕沿上,舅媽把花生、瓜子、糖果端到我們跟前,讓我和弟弟吃。
大舅和舅媽坐在一邊陪我們說著話,這時大舅家的小表弟從外面進來了。
大舅家有兩個兒子,大表哥和我同歲,只是比我大了4個月,小表弟7歲。
小表弟對著大舅和舅媽說:我外婆說叫我回來叫你們過去,我二姨和三姨還有姨父都來了。
大舅媽的娘家是本村的,表哥和表弟吃完早飯一大早就去外公外婆家了,看到兩個姨都回來了,就回來叫大舅和大舅媽過去。
舅媽對著小表弟說:你回去跟外公外婆說,你表姐和表弟來咱家了,爹和娘就不過去了,讓他們不要等我們。
小表弟不高興了,嘟著嘴說,外婆說了,往年你們不過去,是因為姑姑來咱家,今年姑姑不在了,說讓你們過去吃飯的。
表弟一句無心的話,我聽了以后,卻有點坐不住了,我站起身,跟舅媽說:舅媽,你和舅舅去姥姥家吧,我和小強該走了。
你這是說的啥話,來了大舅家,哪能讓你們不吃飯餓著肚子回家的道理,再說了,這天還下著雪呢!
你們在這里跟你大舅說著話,我這就去做飯,舅媽說完這些話,一頭扎進了灶房做飯去了。
大舅媽說話痛快,干起活來也是很麻利,不一會功夫,豐盛的菜肴端上了飯桌。
吃過飯以后,我從衣服兜里拿出了那張父親寫給大舅的欠條,遞到大舅跟前說:大舅,這是我爹讓我交給你的。
大舅接過去,嘴里嘟囔著說,你爹讓你給我帶張紙條干啥,他好奇的把欠條打開,看完后,黑著臉說:
你爹這是什么意思,咱這么要緊的親戚還用得著寫這個,這不是見外了嗎?然后把欠條撕的粉碎,扔在了地上。
看到大舅不高興,我有點手足無措,怔怔的看著大舅的臉,這時舅媽把我拉到她的身邊,跟我說:
鳳啊,回去跟你爹說,咱都是實在親戚,用不著寫欠條,錢啥時候有啥時候還,要是實在還不上,就算了,不要把還錢這事老是放在心上。
現在你娘雖然不在了,我們兩家還是好親戚,我和你大舅永遠都是你們姐弟兩個的親人,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難,就來跟我和你大舅說,我們一定會盡力幫你們。
不要覺得你娘不在了,大舅和舅媽就和你們疏遠了,不會的,你記住了孩子,你們永遠是大舅和舅媽最心疼的兩個外甥。
聽了舅媽的這些話,我感覺心里暖暖的,心里有很多話想說,可啥也說不出來。
這時雪停了,下的也不大,只是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雪花,我跟大舅和舅媽說,該回家了。
走的時候,舅媽給我拾掇上了一些年貨,還有豆包、菜包這些干糧之類的,又給了我20塊錢,說開學的時候,讓我交書本費。
我說啥也不接那錢,可舅媽硬是把線塞進我的衣服口袋里了,還囑咐我路上慢點走,小心點。
我沒有回頭,只是一一答應著,我怕回頭讓大舅和舅媽看到我哭的樣子。
從此以后,從每年的正月初二改成了每年的正月初三,我都會和弟弟一起去看大舅和大舅媽,因為初二舅媽要回娘家。
多年以后,我和弟弟都結婚了,大舅和大舅媽的年紀也大了,每年我和弟弟都去看他們好幾次。
那年中秋節,我和弟弟一起去看他們,走的時候,我給他們放下了點錢,大舅媽說啥也不要,還說:
我和你大舅的身體都還很好,也沒有啥大毛病,還能種地,收的糧食也能買錢,你們家里有老有少的,日子過得也不容易,快把錢收起來。
我望著善良的舅媽,跟她說:舅媽,您曾經跟我說過,您和大舅是我們姐弟兩個的親人,我們給自己的親人花點錢是應該的。
如果您還拿我們當親人,這點錢,您就收下,不然的話,我可就生氣了,以后再也不來了。
舅媽聽了這話,只好把錢接了過去,舅媽看我笑了,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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