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恢復后，我是村里第一個報名參加的知青。
卻在高考那天臨進考場時，被生產隊的村民團團攔?。?br/>“宋知青，你快回家吧。別參加什么考試了！”
“你男人為了給你補身體，今早上山打獵從山崖上摔下來快死了！你現在回去還能見他最后一面！”
我腦子嗡的一聲，轉身就要和村民們往回跑。
肚子里七個月的胎兒卻在這時狠狠踹了我一腳。
接著一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我腦中炸響：
媽！你快別管我那個渣爹了！他是裝死的！就是為了阻止你參加高考！
我腳步微微一頓，驚疑不定地看向四周的村民。
他們臉上滿是焦急和催促，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那道聲音。
著急到產生幻覺了嗎？
我壓下心頭不安，正要繼續往村里跑，腹中卻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胎動。
媽！你怎么還往回跑啊！
那道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明顯帶著急切。
我那個渣爹根本沒事！他就是裝死騙你回去，好讓你錯過高考！
他早算計好了，只要你考不成，他就能讓那個寡嫂頂替你知青返城的名額，他再假死脫身，和那個女人去城里雙宿雙飛，把咱們娘倆丟村子里！
我渾身僵住，手指顫抖著撫上小腹。
掌心下清晰的胎動讓我不得不相信，這聲音真的來自我的孩子。
媽，你上輩子臨死前不是一直哭著說...要是當初沒回去而是參加高考就好了嗎？
那道童聲忽然低下去，帶著幾分委屈和心疼：
媽，這次別信他們了，去考試吧...
我的腳步不自覺停住，腦子里亂成一團。
“宋知青，咋不走了？你男人都快不行了，你還愣著干啥？”
嬸子們皺眉催促，見我還不動，有些脾氣火爆的直接上手拽住我：
“磨蹭什么！趕緊回去！”
我下意識跟著跑了幾步，手指無意識揪住衣角。
陸崢...會騙我？
那個冬天給我捂腳、夏天替我扇蚊子的男人，會聯合寡嫂算計我？
可腹中的胎兒急得直踢我：
媽！別跑了，再不去考場就來不及了！
我咬了咬牙，終于下定決心：
“我不回去！我...我得去高考！”
“啥??？”村民瞪圓眼。
“你這女人咋這么狠！男人都要死了還惦記考試！沒見過這么心狠的！”
說著拉著我就要接著往前跑。
我掙開，后退一步：“要是陸崢不行了，我更得參加高考！我考上大學回了城，至少能給孩子謀條出路?！?br/>幾位嬸子面面相覷，似乎有些動搖。
但村里的男人直接黑了臉：
“我答應小陸必須帶你回去！你今天說什么也得跟我們走！再說就算你不回城里，村里也餓不著你！”
說完，幾個漢子一起架住我，硬生生把我拖上牛車。
眼看著離考場大門越來越遠，肚子里的小家伙哇的哭出聲：
媽！不能回去！回去就全完了...我好沒用啊，永遠也保護不了媽媽！
我心疼地摸了摸肚子，知道今天的考試是去不成了。
但是如果寶寶說的是真的，陸崢真的和柳青青一起誆騙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我強裝鎮定，揚聲對趕車的大爺說：“您先送我去郵局吧，我給娘家去封信要點錢，萬一崢哥還有救，去衛生所總需要錢。”
大爺嘟囔幾句，到底還是把牛車趕到郵局門口。
我咬咬牙寫了份加急電報給爸媽。
肚子里的小家伙怯生生地：
姥姥姥爺會救媽媽嗎？上輩子媽媽到死都沒能回成家...
聽到這句話，我鼻頭一酸，輕聲安撫道：
“姥姥會的，姥姥很疼媽媽的...”
牛車顛簸著駛向村子，我的心卻比這土路還要坎坷。
走到家門前，透過門縫，我看到的卻是本該‘重傷垂死’的陸崢，正和柳青青緊緊抱在一起。

哪怕早有準備，親眼見到這一幕時，我的眼眶還是猛地一熱。
屋內，柳青青哭得梨花帶雨：
“弟妹還懷著孩子呢，萬一遭不住打擊怎么辦？其實你和弟妹去城里，我自己留在村里沒關系的...”
陸崢直接打斷她：“她沒那么脆弱。”
他聲音冷靜得可怕，轉頭看向柳青青時卻是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況且答應大哥會好好照顧你，就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已經收到華大的特聘書，等三天后我借出殯脫身，到時你就拿著她的身份跟我一起走?！?br/>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等過幾年穩定些，再把書寧接到城里?！?br/>柳青青破涕為笑：
“崢哥，謝謝你幫我...我真的不想騙弟妹的，但是我一個寡婦留在村里真的害怕...”
柳青青一個寡婦不能待在村里，我就可以？
我死死攥住門把手，指尖都掐得發白。
肚子里的小家伙氣得直發抖，帶著哭腔喊：
媽！渣爹騙人！上輩子他根本沒接你，你到死都沒再見過他！
我胸口劇烈起伏，眼前的木門突然變得模糊。
這就是我當年寧可跟爸媽決裂也要嫁過去的好丈夫。
為了照顧寡嫂，就能毫不猶豫地犧牲我和孩子。
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要做戲，那就大家一起演個夠。
等著屋內兩人整理好偽裝后，我才假裝踉蹌地推開房門。
柳青青立馬哭哭啼啼的撲過來：
“弟妹，你怎么才回來...崢哥一直撐著不肯閉眼，就為見你最后一面...”
她拽著我拖到陸崢的床邊，聲音都帶著顫抖：
“崢哥，你睜眼看看，是書寧回來了！”
陸崢躺在那里，臉色煞白，額頭上纏著滲血的紗布，胸口幾乎看不出起伏。
我看著他們表演，只覺得可笑至極。
若非剛剛親眼所見，怕是真要被他們騙過去。
陸崢艱難地睜開眼，嗓音沙?。?br/>“書寧...怎么這么久才回來，對不起，耽誤你考試了...”
我心底嗤笑，面上卻淚如雨下：
“我聽到消息，急得動了胎氣，這才路上耽擱了...”
陸崢眼底閃過一絲真實的慌亂，下意識就想坐起身：“孩子沒事吧？”
我直直地看向陸崢的眼底，輕聲問：“崢哥你也會擔心孩子嗎？”
他猛地一僵，心虛地撇開眼：“我們的孩子...我當然關心。”
頓了頓，他又補充：“畢竟以后...這就是你唯一的伴兒了?！?br/>說到這，他眼神劃過一抹歉疚，難得說了幾句囑托。
我掩去眼底的嘲諷，哽咽著說：“崢哥放心，我一定會把孩子養大，告訴他他爸爸是個多好的人...”
陸崢聞言面露復雜。
他死死盯著我的肚子，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書寧...其實...”
柳青青突然插話：“崢哥你放心，書寧以后我會幫著照看的，你就安心去吧...”
陸崢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頹然倒回枕上：“書寧...給孩子取名叫念安吧。”
他喃喃說完最后一個字，就慢慢閉上眼睛，胸口也停止了起伏。
“崢哥！你就這樣走了，我和孩子以后怎么辦？”
我立刻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撲到床邊，手上不停地錘打著陸崢的臉。
柳青青眼見著陸崢被打的鼻青臉腫，連忙攔住我：
“弟妹，節哀，現在最要緊的，是將崢哥入土為安。”
我打夠了，才扶著肚子盯著陸崢意味不明地輕笑：
“對，最重要的是——入土為安。”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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