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德國政壇劇變的余波尚未平息，貝爾博克卻已輕盈地躍上國際舞臺的又一高位。在本屆聯合國大會上，這位剛剛卸任德國外長的綠黨政客以167票的“無懸念”高票，當選為新一任聯大主席。曾被視為黨內環保斗士的她，如今以一副“全球治理改革者”的姿態重新登場，而更引人玩味的是，這個職位原本根本不屬于她。

表面上看，這是一次體面而合法的國際輪崗，但背后卻是一場典型的“政治騰挪”。本該代表德國競選聯大主席的是資深外交官施密德，一位擁有歐安組織領導經驗、在伊核談判中立過功的外交老將，早已為赴任做好一切準備，甚至連紐約的公寓都租好了。但隨著德國聯邦大選中綠黨慘敗、貝爾博克失去內閣席位，外交部一紙調令就把施密德“請下臺階”，將椅子讓給這位剛剛在國內失利的前部長。這個操作在德國國內引發了不小的質疑，有媒體諷刺這是一場“綠黨的臨別秋波”，有人直言：“這是貝爾博克個人仕途的補丁。”

但聯大主席不是一頂純粹的禮帽。盡管與實權機關如聯合國安理會相比，聯大主席的權力近乎象征性，主要職責是主持會議、推動議程、調和分歧，甚至連大會通過的決議在法律上都不具約束力。但這個“舞臺”的曝光度卻極高，是各國表達外交立場、制造國際共識的重要平臺。在此任上，貝爾博克不僅可繼續活躍于全球舞臺，還能在聯合國秘書長換屆等重大節點施加潛在影響。對她本人而言，這無疑是一次外交再登頂的絕佳機會。

貝爾博克本人也迅速給出了她的“施政綱領”：改革聯合國大會、提升運作效率、聚焦氣候變遷、推進性別平權，聽上去無懈可擊，但細究之下卻是政治正確的滿分作文。改革聯合國從來都是各任聯大主席“立項的公文術語”，但真正的制度性突破屈指可數；而性別與氣候則是她綠黨背景的老本行，既能延續其道德立場，也不會在政治上觸雷。這種穩妥而缺乏銳度的路線，或許更像是為她在國際體系中維穩站位、維系曝光的一種手段。

本次選舉的程序性變化值得關注，由俄羅斯提議，聯合國首次將聯大主席選舉改為不記名投票。這意味著，即便貝爾博克得票高達167票，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支持她的政治立場，已無從得知。莫斯科在選前就表示，她并非合適人選，指責其在擔任德國外長期間對俄立場偏執強硬、不具備“中立協調”的素養。這一批評不是空穴來風。從支持烏克蘭、推動對俄制裁，到推動“去依賴俄能源”的政策，貝爾博克在任內可謂西方反俄陣營的急先鋒。如今她“轉戰”聯合國，卻搖身一變為“國際調解者”，顯然難以服眾。更何況，不記名的程序背后，本身也折射出一些國家對這場“無懸念當選”的不信任情緒。

這場選舉不只是一次職位的流轉，更是歐洲政壇與國際組織互動的一個注腳：貝爾博克的登頂，既暴露了德國內部黨爭的算計，也揭示了國際組織早已不是中立的庇護所，而是西方政客再就業、延續政治生命的舞臺。而被撤換的施密德，雖然并未出聲，但外交圈內人都知道，這樣的“臨門一腳”，多少顯得粗暴而冷酷。

綠黨的潰敗反襯出貝爾博克的“生存智慧”。在德國大選中，綠黨僅得11.6%的選票，遠低于過去四年的表現，直接失去了參與新一屆政府的資格。但貝爾博克沒有回爐黨務，也未選擇沉寂，而是直奔聯合國這樣的話語平臺。從國內政治邊緣化的失敗者，到國際舞臺的新任主席，她的這一步，顯然是蓄謀已久。她深知，在德國，她已無上升空間；而在聯合國，她可以重塑形象，塑造新話語，甚至重新積累資源，為將來的回歸政壇做準備。換言之，聯合國成了她的政治儲能站。

從大局來看，貝爾博克任期內將正值聯合國秘書長換屆的關鍵時刻。她是否會試圖介入推薦或塑造新一任秘書長的走向，仍是未知數。但可以預期，她將借助這個平臺，重申歐洲在全球秩序重塑中的“道義角色”。這是綠黨長期以來在對外政策中營造的“價值外交”，但也是一種理想主義與現實利益交織的雙刃劍。氣候、性別與民主是她的關鍵詞，但加沙、烏克蘭與臺灣問題才是真正撕裂地緣格局的引線。在這些敏感議題上，貝爾博克是否會繼續她以往的“道德高地說教”，或者學會更務實的協調技巧，將決定她的“主席角色”是否只是一個喧嘩的擴音器，還是能真正成為一支平衡外交天平的杠桿。

最終問題仍在于：一個幾乎是“空降”的候選人，一個在本國失去民意基礎的前部長，一個曾對多國“外交冒進”的西方政客，能否真正贏得聯合國大家庭中廣大發展中國家的信任？在這個全球南方逐漸發聲、傳統西方影響力相對衰退的時代背景下，貝爾博克是否還能代表某種“全球共識”，抑或只是西方內部自說自話的回音壁，這將是她無法回避的挑戰。

對于許多年輕人來說，貝爾博克或許是那個風華正茂、語速飛快、金發碧眼的“政治明星”，也是那個曾在疫情時代硬扛中俄、滿世界飛奔傳教的“綠黨狂人”。她的聯大旅程，既可能是自我救贖，也可能是新一輪全球輿論戰的開場。國際組織這個舞臺，有時看似中立，實則復雜得多。至于貝爾博克這一次，是當了一年主席走走形式，還是借尸還魂、謀求更大舞臺，或許要到2026年，才有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