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是咸澀的,帶著一種微腥的涼意,拂過臉頰時,竟像一種無言的撫慰。新人站在礁石上,浪花在腳下碎成雪沫,又退去,復又涌來。女子婚紗的裙擺被風鼓起,如一只欲飛的白鳥,男子伸手替她攏了攏被吹亂的發絲,動作輕得如同怕驚擾了海鷗的夢,這便是青島了。
八大關的梧桐樹蔭濃得化不開,陽光被篩成碎金,斑駁地落在老別墅的紅瓦上。那些德式、俄式的小樓靜默著,窗欞緊閉,仿佛在恪守一個世紀的秘密。新人沿著坡道緩緩上行,女子高跟鞋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在寂靜的巷弄里顯得格外清晰。男子牽著她,偶爾側頭低語,笑意便從眼角眉梢流淌出來,洇染了這老建筑群沉郁的底色。風過處,幾片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輕輕棲在女子潔白的頭紗上,宛如時光不經意間蓋下的郵戳。
他們在一座爬滿藤蔓的舊石階前停下。攝影師示意男子坐下,女子則微微側身,依偎在他膝旁。快門按下的瞬間,女子忽然仰起臉,望向男子身后那扇緊閉的、漆色斑駁的拱形木門。門后是什么?是早已散盡的咖啡香,還是某位異國房客遺落的一聲嘆息?無人知曉。只有此刻,這對新人的身影被框進取景器,與這凝固的異域風韻悄然疊印,仿佛他們自身也成了這老城記憶里,一片新鮮而溫熱的印記。
黃昏迫近,金沙在夕照里熔成流金。攝影師終于放下相機,示意今日的追逐光影暫告段落。新人赤足踩在細軟的沙灘上,走向被晚霞點燃的海水。女子提起曳地的紗裙,浪花溫柔地漫過腳踝,又退去,留下濕漉漉的涼意和沙粒。他們不再看鏡頭,只是并肩望向海平線。落日熔金,將兩人的輪廓鍍上溫暖的金邊,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后,與沙灘上無數深淺不一的腳印短暫交疊,又迅速被涌上的潮水輕輕抹平。
新人的相冊終將蒙上時光的輕塵。但青島的風會記得,曾有一襲白紗如何被它鼓蕩如帆;青島的礁石會記得,一雙依偎的身影如何短暫地棲息其上,汲取過它的沉默與堅定;那老別墅緊閉的門窗后,無數消散的故事塵埃里,也會悄然融入一幀新的、明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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