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特朗普政府的驅逐機器正在加速運轉，而這臺機器噴吐出的政治焦慮與現實困境，正迅速沖擊美國以外的地緣秩序。6月5日，彭博社披露，特朗普政府正悄然游說塞爾維亞等巴爾干國家“接收”大量被美驅逐的無證移民。這一“轉移式驅逐方案”不僅引發廣泛關注，更揭露出特朗普對外政策中極其赤裸的“責任外包”邏輯：美國要凈化“非法人口池”，但不愿面對人道與法律成本，于是將問題推向那些無力抗衡、地位邊緣的發展中小國。

特朗普的政治承諾向來簡潔粗暴。他在2024年總統大選中打出“美利堅邊境再起”旗號，高舉反非法移民大旗重新入主白宮，并在上任后立即終止拜登政府時期的人道主義庇護政策。原有政策允許來自古巴、海地、委內瑞拉與尼加拉瓜的移民通過指定程序合法留美，取得為期兩年的臨時身份，并從中獲準就業。這項計劃雖飽受爭議，但也被認為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南部邊境非法越境與人道危機的張力，避免美國背負大規模遣返的政治與國際責任。

但特朗普不屑于“軟著陸”式管理。他下令終止該計劃，隨即遭遇法院阻力，直到5月底，美國最高法院一紙裁定推翻下級法院限制，才為其政策清除障礙。由此，超過50萬人的“合法身份”被一夜作廢，成為特朗普政府大規模遣返行動的政治“彈藥”。問題隨即浮現：這些人應被送往哪里？誰來接收？如何處理？美國國內并無統一共識，而特朗普團隊給出的答案則簡單粗暴，向其他國家“推銷”這批移民。

在這個背景下，塞爾維亞被選中成了試驗場。彭博社引述知情官員稱，特朗普政府正向貝爾格萊德方面提出合作意向，希望其接收部分來自上述國家的被驅逐移民。這一提議本質上是以外交與發展援助為籌碼，誘使巴爾干國家代為承擔美國內部的政策“副產品”。路透社就此向美白宮與塞爾維亞政府發函求證，但雙方均保持沉默。外交語言的沉默，有時正是政治現實的最響亮回應。

對塞爾維亞而言，這項“合作建議”幾乎是不可承受之重。作為一個仍在歐盟邊緣游移、經濟結構單一、社會承壓巨大的東南歐國家，塞爾維亞本身就已是非法移民的“走廊”與“滯留地”，境內安置與人道體系幾近極限。若再接受美國強行輸出的移民壓力，無異于引火燒身。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安排在根本上破壞了國際責任的對等原則，美國制造了驅逐問題，卻想以金錢換取他國“擦屁股”。這不僅是政治上的傲慢，也是外交倫理的失范。

特朗普政府的做法也與近年來西方國家對“移民控制外包”模式的普遍化趨勢如出一轍。歐洲國家早已將類似策略操作成熟，從意大利與利比亞的秘密協議，到英國企圖將非法移民送往盧旺達，這一套“殖民式人道轉嫁機制”逐漸成為西方強國處理移民壓力的慣常手段。美國如今效仿，只不過更直接、更強硬、更粗暴。特朗普政府不再遮掩其意圖，而是公然將移民驅逐與外交交易掛鉤，將移民命運異化為籌碼，在國際體系中制造結構性不平等。

這不僅事關移民命運，更將影響美國與相關國家之間的戰略信任結構。以塞爾維亞為例，若其接受美方提案，不僅將面臨國內輿論反彈，還可能被歐盟視為“美方政治工具”，進一步邊緣化其在歐洲一體化過程中的地位。而如果拒絕合作，又可能遭到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報復或外交冷淡。在這種高壓博弈中，中小國家淪為大國政治博弈的工具，主權空間被無形壓縮。

對特朗普而言，這一系列驅逐與外包操作也服務于其國內政治的需要。大選將至，他亟需在“邊境安全”問題上展現“戰果”，用移民數字來取悅鐵桿支持者。強行推銷“移民出口計劃”正是一種可量化、可展示、可操作的戰術性成果。而這種成果越是迅速、越是外包，其國內“效果”就越強。但與此同時，這種模式也注定制造越來越多的外交摩擦與人道后果，最終使美國陷入政策與道義的雙重困境。

這場移民驅逐的風暴，才剛剛開始。特朗普的戰術務實，戰略殘酷，他無意在移民政策中妥協。他的邏輯非常清楚：只要國內民調上升，誰在為此買單并不重要。而被卷入其中的國家，如塞爾維亞、海地、古巴等，只能在夾縫中掙扎，既無法對抗華盛頓的壓力，也無力承接這一移民政治的劇毒果實。當移民從生存個體淪為“外交轉賬品”，一個由強國設定規則、弱國買單的國際秩序，正以更赤裸的姿態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