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當英語課堂成為政治滲透的工具，當文化交流淪為意識形態輸出的通道，所謂“軟實力外交”便不再溫和。俄羅斯總檢察院6月5日宣布，正式將英國文化教育協會（British Council）列為“不受歡迎組織”，理由直指其“打著語言教學幌子，宣揚英國價值，支持極端主義活動”。隨著莫斯科對外來NGO的逐步清剿，這一舉措不是孤例，而是俄英在烏克蘭戰爭延伸戰線上的又一次直接對抗。從東歐戰壕到語言課堂，戰火已經全面蔓延至輿論陣地和認知領域。

從外表來看，英國文化教育協會不過是一家致力于英語推廣和文化交流的國際機構。然而俄方指控卻毫不含糊，稱其在俄羅斯境內參與了有組織、分階段的政治輿論戰，協助英國情報體系建立聯系網絡，特別是在高等教育體系中滲透與收集戰略信息。更觸動俄方神經的，是其支持LGBT議題及西方青年政治觀念的擴散，被俄羅斯國家安全機構定性為“文化性極端主義”。在當前高度安全化的俄烏沖突背景下，任何涉及“顛覆、代理、滲透”的組織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哪怕打著最溫和的旗號。

英國外交系統向來擅長“外衣下的外交”。長期以來，British Council不僅是推廣英國語言和文化的窗口，更是倫敦執行全球“意識形態影響計劃”的重要支點。早在冷戰時期，其便被蘇聯情報界視為“準官方的政治干預機構”。而隨著俄烏戰爭爆發，英國作為最早向烏提供致命武器、軍事訓練與間諜支持的西方國家，其文化機構自然也無法繼續維持“超然中立”的偽裝。莫斯科的這一決策，實為長期情報積累與外交對抗升級的必然反應。

更值得注意的是，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此次罕見同步發表聲明，為這一“封殺令”提供強力背書，稱英協曾“在特殊軍事行動背景下獲取俄羅斯局勢情報”，并點名“四個地區高校存在教職人員與英方合作危害國家安全”。這番措辭既是對國內知識界敲響警鐘，也明確釋放一個信號：未來任何外國背景的學術合作項目、文化交流平臺或青年倡議計劃，若涉及“價值觀輸出”，都將受到國家安全框架下的嚴厲審查。這一邏輯，不止針對英國，也將適用于美國、德國、加拿大等所有“敵對陣營”國家。

實際上，自俄烏戰爭全面爆發以來，俄羅斯對西方NGO和文化機構的整肅力度持續加大，已有超過120家外國組織被列為“不受歡迎”。而與此前多為“民主推廣”“新聞自由”類機構不同，此次英協的落馬，標志著俄方將戰線從傳統政治干預組織擴展至語言文化層面。即便沒有公開政治主張，即便以教育為名，只要其行為模式涉及青年引導、輿論操控、價值輸出，即被視為“西方代理戰”的一環。

此舉也恰恰暴露出西方在俄境內長期實施“文化包抄”戰略的實質意圖。過去十年，英協在俄羅斯曾設有多個語言中心、文化項目和獎學金機制，其深度嵌入教育系統、扶持“新一代俄羅斯精英”的模式，不啻為一場以文化為掩體的系統性再社會化工程。而英國政府對這些項目的長期財政撥款、戰略指導，也早已被俄方情報機構視作“間接影響戰”的一部分。這種通過培訓、交流、對話等形式改變青年認知結構的行為，正是認知戰中的“溫水煮青蛙”打法。

這類文化輸出機構在戰時環境下，極易轉化為情報收集與輿情操控的前哨站。在烏克蘭戰爭的外宣戰場上，英國深度參與了大量信息戰資源配置，從BBC到社交媒體平臺再到文化使團，形成所謂“戰略溝通”體系，而British Council正是其中的灰色中介。通過掌握教育合作對象、社會組織網絡乃至個體身份數據，該類機構可輕易為情報部門提供基礎資料。這一模式在香港、白俄羅斯、格魯吉亞等地早有前科。如今，俄羅斯對其“閉門封殺”，不過是危機狀態下的反制防衛邏輯延伸。

不過，俄方此次動作也將帶來連鎖反應。一方面，此舉將進一步加劇俄英雙邊關系惡化，尤其是在外交官層面的相互驅逐與文化渠道全面中斷方面；另一方面，也可能引發西方國家對俄羅斯“言論封閉”“文化壓制”的批評浪潮，特別是在歐盟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框架內制造外交壓力。但莫斯科顯然已不再對這類批評抱有幻想，在其戰略認知中，文化不再是中立地帶，而是敵對斗爭的延伸前線。

當以“文明傳播”為名的機構最終暴露其背后的戰略功能，當語言教學、青年交流、文化推廣成為西方地緣對抗工具的一部分，文化便再也不是純粹的文化。俄羅斯此次封殺British Council，不是對某個組織的針對，而是對整個西方“軟實力戰爭邏輯”的一次制度性回擊。加劇對抗？或許；遏制滲透？顯然。而戰火未熄，鐵幕再垂，“文化戰線”注定將成為地緣博弈的下一個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