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小說,也不是自傳體小說,而是我打工生活的真實記錄,或許算是散文吧。)
2005年1月份,17歲的我結(jié)束了在F高的高一上期生活。期末考試后,我的學校讀書生涯便打上了句號。毅然棄學是我作出的決定。有來自家庭困難的考慮,也有來自心理壓力的迫使。輟學后的打算是外出打工去,姑媽與我們的關(guān)系較好,他們在江蘇打工,家中決定我投奔姑媽處尋份工作。
2005年春節(jié),姑媽處有位熟人叫范松表叔的回到老家,姑父懇請范松表叔帶我去江蘇。通過聯(lián)系,我和哥在表爺(姑父的爸爸)的帶領(lǐng)下找到了范松表叔家,一番交談,范松表叔表示幫我買火車票,買到后出發(fā)前夕打電話。
2005年大年初八,我踏上了行程。當晚,哥陪我在表爺家住宿。翌日天未明,便收拾行裝步入黎明前的黑暗中,來到小埡子,同范松表叔及其家人會合。我們登上一輛中型客車,在車燈的光芒中,我揮手同哥哥和表叔(姑父的哥哥)作別。客車在蒼茫的夜色中駛向鹽亭縣城,接著又駛向綿陽市城,天漸漸地亮了。來到綿陽車站,我們旋即轉(zhuǎn)車奔向成都市城。車窗外是陰天,我本來暈車,仿佛看到一幕白墻擋在車前,車卻能不斷穿越前進。
在成都車站下車后,距火車站還有段距離,范松表叔和他的兄弟嚷著要“快”,一群人便拖著行李向火車站飛奔。他們的行李箱有輪子,在地上滾得輕快,而我卻背個大包,手拽一大蛇皮口袋東西,又不敢在地上拖著跑,怕把袋子磨得稀爛。我力不可支,漸漸掉隊,他們卻沖到前面老遠了,我心中著急。有腳夫上前搭訕,我將行李扔到他的拉車上叫道:‘快跟上前面那群人!”終于來到成都火車站,還好沒與范松表叔等失散。腳夫問我要5元錢,我說:“怎么這么貴?!3元得了!”隨手掏了3元錢塞給腳夫,腳夫橫了我一眼,接過錢便離開了。
我們沒有立即上火車,他們訂的票還要去取,說是要下午才能上火車。范松表叔和他的兄弟去取票,我們在廣場等,行李放在一堆。廣場上人很多,大包小包的行李隨處可見,有警察列隊巡視。一女老警忽然揪出我們中的兩個小伙子踏著草坪了,要罰款10元。樣子兇得很,兩個小伙子都吃了一嚇,不敢不給。之后,我們看見那名女老警又陸續(xù)逮了幾個人,進行了罰款。
下午,范松表叔帶領(lǐng)我們擠進候車大廳,待到傍晚,我們開始列隊檢票進站。他們給買的是兩人一張的聯(lián)票,我的票有人幫我檢。我跟著他們過了檢票口,進入一條通道。接著是飛跑,我緊跟著,抱著大口袋,來到火車邊。每道門口擠滿了人,一陣狂擠,終于塞進了火車里。我們一群人有七八個,分別從幾節(jié)車廂門進去的,我跟在一個阿姨的身后。阿姨與我不見范松表叔同在,又著急地向別的車廂鉆去尋人。終于找見了人,便安頓放置行李,隨即火車開動了。我累得滿頭是汗,舉目望向窗外,一排黃瑩瑩的路燈徐徐退向車后,原來天已經(jīng)不知不覺黑了下來。我是站票,站累了就到自己的行李上坐會兒,后來就坐著不想起來了。后半夜,很多人打起了瞌睡,車廂里安靜了下來,只聽火車輪子“哐隆”作響之聲不絕于耳。
第二天清晨,我們進入了陜西境內(nèi),在一個小站,火車停住了。車窗外有一個農(nóng)民在賣方便面,我便買了一碗泡面來吃。天氣很清涼,車窗外的景色也明朗起來,接著便是我見證了自己迄今見到的最美麗的景色——秦嶺雪景。
火車又在一個叫“兩當”的小站暫停片刻,車窗外鐵道旁,有一排斑竹林在微風中顫抖,遠處的大山赫然映入眼簾:山很高,山上的樹木稀疏矮小,山腰以上至山頂覆蓋著皚皚白雪。
火車向秦嶺深處駛?cè)ィ嚧巴獾拇笊接拥囟嗥饋恚蛔呱椒鍘X勾連、山身并攏、斜坡緩長、崖陡壁峭,真是無窮奇大。積雪包住了山頭,一叢叢樹上積雪顯得厚薄露隙;或山體上一大片裸露的地方積滿了嚴實的白雪,格外顯眼;群山并聚,條條山脊如彎折的刀刃一線線凜然入目,脊上積雪,又如一脈脈經(jīng)絡(luò)串連;山坡上偶有一道凹陷的溝槽,槽中積雪,仿佛雪流沖蝕成渠。高雅峻朗的山峰靜臥著潔白無瑕的潤雪,火車上有人禁不住輕贊:“這樣美的景色,真是……”
越往秦嶺腹地駛?cè)ィ孛娴姆e雪越厚,一大片一大片的仿佛大型的鹽場一般。風吹雪起,鐵道旁的樹林上空雪霧彌漫。火車貼近山崖邊駛過,抬頭仰望山勢,高峰迷霧裊繞,不可見其巔。偶又看見,雪崖之上,寒鴉飛騰撲掠,耐人尋味……
經(jīng)過三天漫長的火車旅程,我們終于到達目的地——無錫市城。從無錫下了火車,還要轉(zhuǎn)車去姑媽所在的長涇鎮(zhèn)。
其時正值深夜,我是搞不清陌生城市里的東南西北了,也只能緊隨范松表叔等人搭乘車輛了。經(jīng)過半夜折騰,終于到達長涇鎮(zhèn),姑父已在場口等待多時,我下了車叫聲“姑父”,姑父應(yīng)了聲,一邊接過我的行李,一邊向范松表叔等打招呼。范松表叔住在鎮(zhèn)子另一邊,和姑父寒暄之后就又乘車離去了。
我和姑父走向不遠處的一棟四層小樓,他們就租住在那里。我們徑直走上小樓第四層,再走進一間小屋里。姑媽和表姐睡在一張床上,聽見有人進來,她們已從被窩里掙起上身,背靠在床頭。我叫道:“姑媽、姐姐。”她們應(yīng)聲道:“終于來了。”姑媽連忙叫姑父給我拿飯菜出來吃——他們專門留的。我吃過飯,姑父又將一張長形座椅拉開,原來是折疊式的,平張后便是一床,我和姑父就在這張床上睡下了。當晚,我們又拉些家常話,聊些老家的事兒,談了稍許,便睡去了,因為時間確實不早了。
第二天早上,姑父上班去了,臨走時要求姑媽帶我到街上買身新衣服。我不知道為什么才來就要去買衣服,難道姑父昨夜見我衣著確實酸澀了點嗎?
吃過早飯,姑媽叫我一起上街買衣服,我推辭,他卻硬叫著我去。在街上有姑瑪?shù)氖烊死相l(xiāng)碰面,他們相問,姑媽笑著響亮地說:“去給侄娃子買身衣服。”我倒覺著靦腆,在超市里看衣服,我說太貴了,又到一商場去挑選,最后買了一件衣服,一條褲子,一雙鞋子,都是姑媽的給錢,因為我身上沒多少錢了,我厚著臉皮也不好意思說以后還她錢。
在姑媽家住了幾天,我的工作卻沒有落實下來。原說在姑父的妹子所在的廠子去干活,卻說我來遲了點,人已招滿了。姑父的廠子也暫不要人,姑媽干的是女工廠。我有點窘急了。工作沒有干的,在姑媽家住著,白吃白喝總不是個辦法。姑媽姑父原說過,當我工作后在附近租個房子,讓我單獨去住。因為他們的租屋太小了,表姐又是大女孩,都不方便。我讓姑媽去給我租房子,姑媽說工作都沒找好,租什么房子?先在我這里住著。姑父也說,不著急,先玩兒著吧。工作問題會解決的。
一連過了十幾天,我的工作還是沒有找到。每天除了在姑媽租舍里看電視,就是一個人到外面東游西逛。姑父租屋的對面就是他妹子妹夫,及他們的孩兒叫胖娃,大我一歲。胖娃曾跟著姑父一起住過。那時他的父母還不曾來江蘇,姑媽們便有時抱怨胖娃白吃白喝的。我厚著臉皮住在姑媽家,也沒買過多少菜肉米鹽。十幾天都沒有解決工作問題,我便更加急不可耐起來。我剛出身社會,說話做事都很生疏別扭,我又催說要租房子,卻言語沖撞了姑媽。姑媽生了我一夜氣,但第二天又原諒了我。
2005年3月7日,我從外面游玩回到姑媽租屋里,姑父姑媽都在。姑父平靜地對我說,明天跟我上班去吧。我稍一驚:“到哪里上班呀?”姑父說:“到我所在的常隆化纖廠里去上班,今天我問大班長,說卷繞工序上插差一個人。”我卻反問道,“不會是真的吧?”姑父臉色稍沉道:“你這孩子,我還要騙你嗎?”
2005年3月8日早晨,我同姑父各騎著自行車前往常隆化纖廠上班。來到工廠,姑父將我引薦到大班長的跟前,我笑著叫道:“大班長。”大班長也笑著把我?guī)У杰囬g里面生產(chǎn)線上。交由兩個30多歲的女工料理。我看到屋子里一根直徑約30cm的大鐵管從樓上通下來,管口噴出絲來,幾根鐵管子噴出的絲匯成一股,在幾塊飛輪上卷繞。又被兩葉大齒盤拉拽下來,從離地兩米高的地方落入一個旋轉(zhuǎn)的鐵桶中。鐵桶里的絲裝到一定時間,旁邊的燈就亮了,就必須換桶了。
兩個女工先是讓我?guī)椭鴵Q桶,或地面積水多了就用掃帚掃掉。有時一根鐵管里的絲從樓上斷流了,過了一會兒,鈴聲響起,樓上的絲從那根鐵管里下來了,下來的絲是散柔的。必須通過轉(zhuǎn)軸搭接接到那一股主流的絲束上。我看見兩個女工緊張而又快捷地完成接絲動作,姑父曾告訴我,干這道工序就必須掌握接絲技術(shù)。又一個絲頭從樓上下來了,我讓兩個女工教我,結(jié)果弄巧成拙,一個絲頭搭接不好攪得主流絲亂成一團,只能停機清除廢絲。我足足吃了一驚,慌張地跟著兩個女工收拾殘局。我的第一份工作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有點糟糕。我開始煩惱起來。
我的工作安置后,雖然不是很滿意,但也只能將就干著。我讓姑媽姑父,在他們租舍附近200米范圍內(nèi),給我找了另一間出租屋,靠著一條小河溝。我的新租舍只有10多平米樣子,一年900元的租金。房屋靠著樓梯,梯道的一面是房東隨便裝的隔墻,上面空檔卻是室內(nèi)室外連通著。租舍里沒有廁所,要么自己買個馬桶,要么就在屋外田野邊方便。小便倒可以隨便,但大便就尷尬了。需跑到前面200米遠,也就是姑父們的租舍樓里才有廁所。
我租屋的四周,也都租住著我老家范圍的老鄉(xiāng)們。他們要么是干工地的,要么也是進廠的務(wù)工人員。我和老鄉(xiāng)們都還處得來。在這里,我卻喜歡喊人了。經(jīng)常“大叔阿姨”的稱呼著他們。我又自己在租屋里開了鍋灶。我自己買了炊具、碗筷等,煤氣罐是借姑媽的一個朋友的,以及一張竹板床也是借她的。
在常隆化纖廠的工作不是很順利,我?guī)状谓咏z都搞得一團糟。雖然那些女工當面沒怎么說我,但背后就在說我笨,說我不好了。講的是他們的江蘇話,難得聽懂。我很沮喪,也很生氣,氣自己干不好,也氣那些女工講些鬼話。姑父姑媽問我適不適應(yīng),我說干的不好。他們說人家女工都干得了,為什么我就不能干?我愈發(fā)感到苦悶委屈。給哥哥打過一次電話訴苦,眼淚都快出來了。回到姑媽姑父那里,竟然哭了鼻子。姑父姑媽只能安慰我,但仍然勸我在常隆化纖廠干下去。如果不干,哪那么容易又去找份好一點的工作了?并威脅我說,如果不想干,就回家去吧。我也只好在常隆化纖廠繼續(xù)干。干了一段時間后,廠里的干部還要求這道工序上新老員工進行接絲作業(yè)考試。用秒表看著,看誰的速度最快,我自然是最慢的。這直接影響到工資水平的核定。我第一個月干了20多天,也就400多塊錢,第二個月也就600多塊錢,后幾個月也就八九百塊錢。我并非覺得工資低,而是同道工序上我總比別人少,愈加覺得別人看不起自己了。我?guī)状蜗胍o職,都被姑父姑媽勸阻,我說那道工序上太麻煩了,搞不好就是亂絲;車間里面老是水淋淋的,身上經(jīng)常搞濕;那些老女工盡說些鬼話來氣人。姑父姑媽仍舊苦口婆心的勸導我,并給我講了很多人生道理,而我卻從來沒有聽進去過。
平時的生活是我自己做飯吃,我可不遵循什么烹調(diào)法則的,只要有肉有菜有鹽有味,弄熟了就可以吃。自己做飯就少不了在菜市場肉菜米鹽的購買。特別是肉菜,幾乎要天天買,久了還真有點麻煩。夏天來了,肉買多了吃不了就會浪費,放到第二天或第三天吃又會臭掉。每天少買一點肉,就那么幾兩,人家都不想給你割,真是不好搞。我搞得煩了,有好幾天沒買肉吃。租隔壁的一老鄉(xiāng)與我閑聊,見我臉上氣色不太好,問其故,我便如實說了。老鄉(xiāng)教了我一良招:把肉買回來切成薄片,用鹽和肉摶轉(zhuǎn)裝進口袋里,系緊袋口掛在墻上,這肉保管吃七八天都不會臭。我按照老鄉(xiāng)所說的去做,肉果然不會臭,只是稍微有點辛味。
常隆化纖廠的工作時間是8個小時,3班輪轉(zhuǎn),因此有白班、中班、夜班之分。姑父經(jīng)常抽上中班之后的半天時間去熟人的建筑工地上做工,以增加收入。后來我也想去試試,姑父姑媽怕我吃不了苦,幾次推諉,我卻硬要去。在一個白班轉(zhuǎn)夜班的空隙日。我跟姑父同往建筑工地干鋼筋工。
其實正值8月,酷日當空,我就在工地上干了半天,覺得太累了,下午就回租屋休息了。而姑父下午還要接著去干。我趁上班之后的間隙,又和姑父上工地干了幾次,沒有熱天那樣辛苦了。
在常隆化纖廠的工作我始終不喜歡,幾次三番地想要辭職,都被姑父姑媽按捺住,堅持干到了年底,我仍決定辭職。這次姑父姑媽再百般勸解,都拗不過我了。我說我要自己找份新工作,說的很豪邁。姑父姑媽給我父親打了電話,父親也說不過我,只好隨我了。
2006年的1月,我終于從常隆化纖廠辭職走人了,從此開始了“工廠游擊戰(zhàn)”。
從常隆化纖廠辭職后,我到外面去找了一圈工作,無非是看街上貼的招工啟事,或到一些工廠門口去問。時值2006年1月份,也快過年了,沒多少廠子在招人,我一度在外面游轉(zhuǎn)。我租屋附近有一個蘇北務(wù)工人員,30歲出頭,經(jīng)常和我下象棋。他的老婆所干的廠叫車床附件廠,在招臨時工。3元錢一個小時,第二天我便由他的老婆帶到廠里上班去了。
車床附件廠主要生產(chǎn)汽車的剎車線、油門線、變檔線以及輪船上的器械拉線等。配件廠里面的主要生產(chǎn)機器是中型沖床,還有熔鐵壓鑄機和造管、絞鋼繩機械等。我到廠里面是臨時工,主要干些雜活,如穿鋼繩、上螺絲、拉鋼絲等。聽領(lǐng)導安排,干了有七八天活,忙完了就給我們幾個臨時工算了賬。晚上廠子里請吃團年飯,我們幾個臨時工也去吃了的。
2006年春節(jié),下了一場小雪,我又冒雪出去找工作,和蘇北人一起,還有一個老鄉(xiāng)叫彭開軍。我和彭開軍,想到一個中日合資的廠里去上班,結(jié)果他去成了,沒通知我去。車床附件廠也在招工,我去面試,里面的女主任認出了我,知道我年前在廠里干過臨時工,于是我被錄用了。上班那天,女主任將我?guī)У杰囬g里面,交由一個小個子師傅料理。讓跟著他干活學習,我和小個子師傅在干臨時工的時候就相識了。這時候我們比較和好。小個子師傅叫張涯,是蘇北人,廠里邊兒多數(shù)老員工都是蘇北的。
張涯教我干沖床,我把零件放到模具上。腳踩下面的機關(guān)。滑鐵便“轟”地砸下來,將零件沖成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便積極努力的干,頭腦里也崩了一根弦,要謹防手被沖著了。張涯又教我換沖床的模具,我學了好幾次才學會的。車間里有兩個小伙子,也是新來的,他們分別叫張?zhí)铡⑷f海東。張?zhí)崭司耍菑S里的老員工。我和這兩個小伙子不久便熟識了,成為了好朋友。張?zhí)铡⑷f海東都是蘇北人,張?zhí)盏哪赣H也在該廠干活。張?zhí)談倎黹L涇鎮(zhèn),租舍不是很寬,他父親暫住不久將回蘇北。還有張?zhí)盏膬蓚€妹子,都同住一租屋。張?zhí)毡銇砦易馍崂镒×艘欢螘r間,其實我租舍已經(jīng)搬到了我姑媽的租舍對面的一棟三層小樓中。
2006年1月份,姑媽們對面租舍里有一個熟人搬走了,于是叫我搬進去,這樣離姑媽們就更近了。那棟租舍被人稱作“老賓館”,是以前準備開賓館旅店用的,卻沒有開業(yè),被分別租給了這些打工者,一間屋的租金是1000元一年,我和表姐的男朋友龍哥以及姑父哥哥的兒子紅娃三人同租一間屋,屋子里有一個小隔間和外面一個大間。小隔間可能是準備開賓館用的衛(wèi)生間。我在小隔間里睡,龍哥和紅娃在大間里共睡一床。他倆就只是晚上在那睡,白天就上班去了。有時又在姑父那邊睡,不經(jīng)常過來。我在門口搭了鍋灶,大間原主剩有一個木桌,我把它做了書桌,成了我看書寫字的良地。租舍呈回字形。中間圍著一個水泥打的院壩。院壩中有一口井,井邊可以洗衣服,樓上樓下的人們把廢水都潑在院壩中,院壩里經(jīng)常是臟兮兮的,濕糟糟的。租舍的廁所有兩個,樓上樓下各一個,都在樓梯邊。樓下的在樓梯道的下面,樓上的在2樓與3樓梯道轉(zhuǎn)角平臺處。只是用磚砌了一米六高的墻做隔斷,男女各半,兩邊用廁。做飯用水在租舍外面的一口井里去打水,院壩中的那口井水不干凈。
在車床附件廠的第一個月,工資發(fā)下來才500多塊錢,我如果繼續(xù)在常隆化纖廠干的話,這時的工資也應(yīng)該有1000多一點了,可我不后悔,姑父姑媽的知道后,又勸我回常隆化纖廠工作,可我不干。車床附件廠里上的是長白班,全場幾十號人,分為3個組,3組人員共同生產(chǎn),又相互競爭。我和張?zhí)铡⑷f海東分別在三組中。有一次生產(chǎn)中,我在干沖床,張?zhí)赵谒墙M中沒什么干的,跑我這邊來。他想干一會兒沖床,我便讓他幫我沖了幾下。張涯在一旁看見了,紅著臉很不舒服。
有一次,我、張涯、張?zhí)杖送獬鰩蛷S里干點活,廠里叫我們中午飯在外面吃了,回去報賬。張涯把我和張?zhí)盏娘堝X一起墊付了,而我沒有主動付錢。一下午,張涯的臉色都不見得好,而他回去又沒有找廠里報賬,我和張涯的關(guān)系變得緊張起來。作為師傅,他開始給我臉色看,說話也吵嚷起來。還在背后與同事說我的不好。本來我在廠里的印象還算不錯,老板還當眾夸獎過我,可被張涯一攪,我的人氣便日趨直下了。
2006年10月份,我買了第一部手機,花了1400元。我讓龍哥上街幫我選的手機,買來后玩了幾天,發(fā)現(xiàn)有些毛病,愛死機,廠里的人說我買那么貴,還買個不好的手機,買來都過了10多天了,我?guī)鲜謾C和張?zhí)杖サ昀镎也纾胍素洝5晟讨淮饝?yīng)換,但要等段時間。我是“恨屋及烏”,我發(fā)現(xiàn)手機有毛病之后,就不喜歡這款手機了,不愿意再換,只要求退貨。店商不退,我放了一些狠話,店商沉默不語,我拿著手機忿忿地走了。一路上氣得叫囂說了反叛的話, 張?zhí)赵谝慌月犞赡芏加X得莫名其妙。
我買了手機后,姑父的三弟便向我借400元錢。他是30歲的鰥夫,又愛賭博,耿直而不諳世事的我隨手借給了他400元錢,他卻至今未還。
秋天廠里放假的時候,我和張?zhí)铡⑷f海東騎著自行車到50里外的華西村游玩。華西村坐落在江陰市一隅,號稱“中國天下第一村”。村中央的房屋如豪華的街市一般,村邊的房屋也是一棟棟豪華別墅。村子靠著幾座山,山上修著萬米長城,城墻夾雜著“山海關(guān)”“嘉峪關(guān)”“天安門”等配套建筑。山下的游樂山莊里,世界名筑如“自由女神像”“凱旋門”“盧溝橋”等模擬建筑應(yīng)有盡有。如果從正門進旅游山莊需要30元門票,我們便從山坡上長城的一側(cè)翻進了山莊里面游玩。我們從山上玩到山下,不知不覺玩到了正門口。正門門口的保安過來攔住我們,問我們要票。我們露餡兒了,被叫到門邊站著。保安叫我們補票。張?zhí)铡⑷f海東沒錢,耷拉著頭,我只好掏出身上僅有的30元補了一張票。
在車床附件廠的工作中,我和張涯的矛盾愈加嚴重,這直接影響了我的工作。我干沖床,他說我物件在模具上沒放平。我換模具,他說我速度慢或模具的架設(shè)不理想。張涯繼續(xù)在背后說我的壞話。我們組生產(chǎn)不給力,好像是我干的不好之過。久而久之,老板和車間主任都對我大失所望,我差點和張涯打架。最后我決定辭職,終于在11月份離開了車床附件廠。
經(jīng)受了一連串的人情世故的挫折打擊后,我的思想變得反叛起來,更加狂妄無知。覺得我在工作中受人排擠以及輟學打工的遭遇,全是社會變質(zhì)的緣故。我開始研究反叛的錯誤理論。我在人群中痛斥社會,我只是在與我相好的人中宣講,他們也隨聲附和。本來社會也多少有些缺點。大家哄談著,倒覺得痛快,沒有任何人想真心反叛,只有我一個人當了真。這種思潮從2006年開始,直到2009年才平息下來。
從車床附件廠出來后,我又陷入了找工作的困難局面,我騎著自行車在外面東游西轉(zhuǎn)。看街上貼的招工告示,到鎮(zhèn)外鄉(xiāng)區(qū)的工廠觀望。長涇鎮(zhèn)周圍都是些私人的小企業(yè),沒有大企業(yè),想找份正規(guī)的工作實屬很難。我看到劉橋的一家電鋰板廠去上班,生產(chǎn)方法就是往電鋰鋁網(wǎng)板上抹黃泥,放到秤上,重量在指定范圍內(nèi)。我干了一天,覺得干不好。按計件的話,根本干不出錢來。于是第二天就沒去了。我轉(zhuǎn)悠了幾天,又到一家制香廠上班,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上了十幾天班,覺得太累了,又向老板辭工,拿了200多元錢就走了。我從制香廠出來后,又晃了很多天,找不到工作。我有所沮喪,但強硬的反叛思想支持著我。我時而爬上住宿樓頂上,在樓板石上躺著,吹涼風,看灰靄的長天;時而騎著自行車闖馳于綿綿秋雨中,櫛風沐雨,濕透全身,驅(qū)車20里,跑到文林鎮(zhèn)郊的小山麓上。
后來我又找了一家水洗廠上班。廠里有十來個小伙子,都是些失意和頑皮之人。水廠的工作是將布料衣服放在轉(zhuǎn)缸中淘洗,然后絞干,再放入烘箱中烘干,再取出整理好,打包。我在廠里又大肆地宣講反叛思想。很多小伙子也隨聲附和,不過也是笑談而已。我又煽動罷工,頂撞老板娘和管理人員。日后,管理人員對我和顏悅色,老板娘卻耿耿于懷。接近年底,老板娘給幾個工人算錢清賬了,我又跑去要錢,不想干了。我和老板娘打了嘴仗。老板娘要我再干幾天才發(fā)錢,我說現(xiàn)在就不干了。到了發(fā)錢那天,我來拿錢態(tài)度很是強硬。過了幾天,我又去拿錢。老板娘扣了我?guī)装伲夷弥O碌腻X放了一句狠話:“有種的。給我等著。”說完,騎著自行車走了。剩下驚疑未定的老板娘罵人,其實我也沒敢胡來,忍了一口惡氣,此事就此罷手。
2007年春節(jié),姑父姑媽陪龍哥、表姐回老家結(jié)婚,他們要我回去一趟,我卻不回。姑父姑媽回去后也一并到我家里。向父親訴說我這兩年的所作所為,父親和哥都打電話來把我數(shù)落一番,我就極力的辯解,仍不以為然。過了春節(jié),姑父姑媽又從老家趕車回到江蘇。一行人大包小箱帶了不少東西,有些臘肉臘味的。
2007年春節(jié)未完,我就又到處找工作。有一個“夢寶貝”玩具廠在大量招工,我便報了名,等了很多天都得不到通知,我又和一伙人一起找到廠里去,這才讓我們第二天去報到上班。進了“夢寶貝”廠,雜七雜八的干了幾天。我呼朋引伴,談吐恣睢,引起了車間主任的不滿。我和另外十幾個人被叫到人事部,說廠里活少人多,需要辭退一部分人,我們是被反映不好的。我吃了一驚,好不容易找份工作就又丟了。但沒辦法,只得走人。干了幾天的工錢讓我們等幾天來拿,而我又急著進一家汽車配件廠——利均車業(yè)。那天下午下班后,我跑到“夢寶貝”廠去拿錢,保安卻說人事部已下班了,不讓我進去。我一忍,心想也就幾十塊錢,之后就再沒有去要那幾天的工錢了。
利均車業(yè)公司和車床附件廠的性質(zhì)都差不多,主要生產(chǎn)汽車上的剎車線、油門線等類似的。一樓有一個車間,為五金車間,主要生產(chǎn)一些鐵器、鋁合金零件。車間里面有沖床、鉆床、銑床、磨床、車床、壓鑄機等機器。有幾架沖床比車床附件廠家的沖床還要大。我實在找不到什么工作了,利均車業(yè)廠在招工,我便匆匆進去了。我被分配到五金車間里面去做鋁合金產(chǎn)品。工作內(nèi)容倒很充實,我還挺喜歡干的,因此剛開始干得很積極,車間里的人對我印象還不錯。
可后來聽說廠里面拖欠工資,要到年底才結(jié)總賬,平時每月就發(fā)250元的生活費,第二個月果然應(yīng)驗了,就給我發(fā)了250元的生活費。我非常生氣這個“二百五廠”,我開始不滿起來,一個月250,哪夠用?恰逢2007年,豬肉價格陡增至十幾元一斤。廠里面陸續(xù)來了一些人,當聽到250后,又陸續(xù)走了。我又很想辭職走人。但干了一個多月的工資還沒有給結(jié),如果辭職走人,按照廠里的規(guī)定,需扣1000元的違約金,我又舍不得,也不知道按照勞動法的規(guī)章去辦事。我便采取消極怠工的方式在車間里混起來,工作是干一會兒玩一會兒,和幾個同事聚會般的聊天,對車間主任是不屑一顧,車間主任和廠里的管理人員都對我惱起火來。
車間里有幾個緊隨我后來的新同事,有個叫高大武的,有個叫馬兵,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說利均車業(yè)廠的風涼話,罵廠子是鳥廠、黑廠、二百五廠。我們商量著趁晚上下班后,在黑暗中于廠門墻上寫幾個大字,辱弄利均車業(yè)廠。我去買了一桶油漆,一把刷子,當真要行動了,他倆又不敢了。還是我在夜色中于廠門旁墻上寫了“此廠是黑廠、250廠”幾個大字。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大字寫在墻的左角,并不是很顯眼。但第二天字就被廠里的人拭去了。之后,我又背著廠里的人在食堂的黑板上寫了一些“鳥廠、黑廠、暖廠”的字跡。我肆無忌憚的在廠子里攪局,并豪邁地宣講一些反叛的言論,引起了廠領(lǐng)導的嚴重不滿。我就是想逼廠里把我開除了,希望能把工錢全部結(jié)算給我,不至于扣錢。
8月中旬,車間主任實在是看不慣我在車間里面的胡作非為。把我叫到廠經(jīng)理面前,要開除我。但那可惡的經(jīng)理說要扣我1000元錢,我氣急了,又去找老板娘,兜里揣著把榔頭,想要殺人。但找到老板娘和老板,又沒敢亂來,只懇切地要求把工資結(jié)算給我。老板娘說下午通知我,結(jié)果下午全廠下班后,老板娘把全廠的領(lǐng)導召集到辦公室來壓制我。我不吃那一套,放了幾句狠話,甩手走了。我回去聯(lián)絡(luò)原在車床附件廠的一個朋友張青,希望他給我找一批人,一起到利均車業(yè)廠去鬧事。張青當晚敷衍唯諾,但第二天電話就打不通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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