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李口述
退休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提前半小時到辦公室。晨光透過百葉窗斜斜地打在辦公桌上,鍵盤聲、打印機嗡鳴聲、同事們的寒暄聲,一切都和過去40年沒什么不同。
直到中午,部門群里突然彈出一條消息:“各位同事,下午三點召開全體會議。”我盯著屏幕愣了兩秒,手指懸在鍵盤上,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參加公司的會議了。
一、32年,從“李工”到“老李”
1993年,我揣著機械工程系的畢業證,擠在綠皮火車里晃了三天三夜,到南方這座工業城市報到。那時的車間里,機器轟鳴震耳欲聾,師傅們叼著煙卷罵罵咧咧,我蹲在地上畫圖紙,褲腿沾滿機油。
“小李,別總悶頭干!多跟王主任套近乎!”老工友遞給我一根煙,我擺擺手。那會兒我信奉“靠本事吃飯”,白天跟著老師傅學技術,晚上啃《機械原理》,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滿公式。
2000年廠子改制,我被推上管理崗。從技術員到科長,再到副總工程師,工牌上的職稱越來越長,背卻越來越駝。開會時,年輕人喊我“李總”,私下卻叫“老古董”——他們覺得我守著老一套,不懂互聯網、不追熱點,連微信表情包都只用“微笑”和“玫瑰”。
二、退群那天,我對著電腦哭了
退休前一個月,徒弟小劉偷偷塞給我一盒茶葉:“師傅,您退了群可別失聯啊!”我笑著收下,心里卻不是滋味。這些年帶過十幾批徒弟,有人成了技術骨干,有人跳槽去了外企,也有人轉行賣保險。上次聚餐,幾個年輕人聊起“元宇宙”“區塊鏈”,我插不上話,只能悶頭喝悶酒。
退群那天下著大雨。我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惆悵起來…
三、退休生活,從“無所適從”到“柳暗花明”
頭半個月,我像丟了魂似的。早上六點準時醒,習慣性摸手機看工作群,卻只看到女兒發的表情包;午休時翻出抽屜里的茶葉,泡了一杯又一口沒喝;晚上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樓孩子的嬉鬧聲,突然覺得枕頭硬得硌人。
直到某天,老伴拽我去社區老年大學。教室里,退休教師張阿姨教我們畫水墨畫,筆尖蘸著清水,在宣紙上暈開一團墨跡。“別怕丑,我七十歲才學畫畫!”她的話讓我想起年輕時第一次登臺操作機床的忐忑。
漸漸地,我的生活填滿了新色彩:周末和老工友騎車去郊外釣魚,釣竿上掛著的塑料袋里裝著孫子愛吃的薯片;教社區孩子修自行車,有個小姑娘管我叫“李爺爺”,作業本上歪歪扭扭寫著“長大后也要像您一樣厲害”;甚至開始學用智能手機,雖然總把“支付成功”當成“付款失敗”,但女兒夸我“比她老板還時髦”。
有天在公園遇見老廠長,他正拄著拐杖鍛煉。“老李啊,廠子去年倒閉了。”他嘆了口氣,“現在年輕人都不愿干這行,都去送外賣、搞直播了。”我沉默良久,忽然想起當年那臺老式車床,轟鳴聲里藏著多少人的青春。
四、人走了,茶涼了?不,是另一壺水開了
上個月,我用退休金給老伴買了條金鐲子,她嘴上埋怨我亂花錢,轉頭卻戴著它去跳廣場舞,逢人就顯擺:“這是我老頭子退休后送給我的!”前幾天,兒子發來視頻,女兒在鏡頭前舉著獎狀:“爺爺,我作文比賽得了第一名!題目叫《我的爺爺是超人》。”
老張頭是我在老年大學的書法搭檔,他總念叨:“老李啊,你這字真是剛勁有力啊。”有次他突發心梗,我連夜把他背到醫院。護士邊推他進急救室邊嘀咕:“這老爺子哪兒來的勁頭?”我擦著汗笑:“三十年車間練出來的,不是吹的。”
五、退休不是終點,是另一段旅程的起點
如今的我,每天清晨六點起床,先給陽臺上的月季澆水,再和老伴打套太極拳。午飯后看看新聞,給孫子輔導作業,晚上看看書、寫寫日記。偶爾翻出舊工裝,對著鏡子照半天——那個挺拔的青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工程師,那個被年輕人喊“老古董”的副總,終于成了眼前這個笑呵呵的糟老頭子。
有人問我:“退休了不寂寞嗎?”我搖搖頭。工位上的綠蘿枯了,但窗臺上的茉莉開了;同事群里少了消息,但孫女的視頻通話提示音更響了。32年青春喂給了機器,如今終于能慢下來,聽聽自己的心跳。
最后想說句掏心話: 退休不是“人走茶涼”,而是“舊茶換新壺”。那些曾以為離不開的掌聲與頭銜,不過是人生旅途的驛站;真正珍貴的,是深夜回家時亮著的那盞燈,是孫子撲進懷里喊“爺爺”的溫度,是老伴嘮叨里藏著的牽掛。
正如蘇軾所言:“幾時歸去,做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人生的戲臺,換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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