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男足又毫不意外地給了球迷意外，0比1輸給印尼后，成為首個備戰2030年世界杯的隊伍。年輕時也算半個球迷，人到中年后，為了健康著想，把國足戒了，頓時身心提升不少。

與國足拉垮對應的，是“蘇超”的火爆，一個業余聯賽不僅分外激烈，更是通過玩梗出了圈。全國人民都知道散裝江蘇的十三太保，南京的“南哥”地位讓位給南通，這個考試牛市和建筑之都登頂榜首后開啟嘲諷，“本以為諸位只是學習不行，沒想到體育也一般”，徐州宿遷更是把恩怨追到兩千多年前，再現楚漢之爭。常州的“減字”遭遇最令人叫絕，一路降級為“吊州”“巾州”“丨州”，但人家這個吊車尾卻能自黑，搞了一把流量和商業，甚至趁機出了一款“叫南哥”的帆布袋，賣給南通人。“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但搞經濟排在第0位。

之前維持十年的“蘇冠”卻默默無聞，一把聯賽給到業余和民間，人家反而玩兒出花來。

我認為蘇超出圈的底層原因，無非經濟文化兩方面。

經濟模式上，江蘇有著全國唯一的“多核富裕”模式，十三個城市經濟各有特色和成就，全部殺進全國GDP百強，5個進入萬億俱樂部。蘇州就不必說了，唯一超過2萬億的地級市。南京的經濟在蘇南被鄙視，可人家有53所高校，據說綜合科教實力全國第三。無錫物聯網之都，人均GDP在全國數一數二。南通考試成績牛不說，更是建筑之都，從人民大會堂到東方之珠，再到哈利法塔，都是人家建的。常州在足球上是“十三妹”，可人家是新能源之都。蘇南看不上的蘇北諸城，徐州是機械工程之都，經濟最差的宿遷，都有兩大名酒千億產值，還出了個東哥反哺故鄉。這里城市間的經濟差距恐怕全國最小，蘇州26700億元，宿遷4800億元，大約5倍左右，其他省通常在20倍左右。

江蘇的市、縣有著超強的文化認同，蘇南的蘇錫常都能拿出千年以來的文化名人，淮陰、昆山這些縣級市在文化地理上也各有特點，各種“不服”，還都有不服的底氣。“徽京”南京管不住小弟，但人家是六朝古都。蘇北徐州、宿遷等地也都是歷史文化名城，都有各自的文化驕傲和身份認同。文脈，不僅是士大夫的精神傳承，更是普通人的心理歸屬。這一點上，北方歷史多戰亂，地理上多平原，導致容易在文化認同上斷檔。明代以來民間經濟多集中于江南，更給了文化發展足夠的滋養。文化綿延且認同度高，更容易形成本地特色的聯賽，比如“賽龍舟”，潮汕地區各類儀式也常常暗含著比拼的意味。

尤其經歷幾十年的人口流動和經濟發展后，人們開始尋找精神原鄉。一座城市的歷史記憶與各種榮耀，可以真切地呈現在市民眼前。城市不再是打工人的寄居地，而是社會關系與文化心理的安放處。這一點上，我們在近百年來遭遇了斷裂，怎樣彌合與重建，江蘇無疑是個典范。

回到蘇超的成功，我很難把它歸結為某個部門、某個領域或者某個城市的成功。他們把文化認同、現代體育和商品經濟貫穿起來，搭好臺子，民間唱戲，人家自己會琢磨出適合自己的模式。從前的蘇冠走職業化路線，可我們的各級聯賽中，有多少權力的陰影，有多少破壞公平的賭局，有多少畸形的尋租……多好的球迷都會傷心吧。

國足的屢次失利，就是源于這樣一個被蛀空的基底。曾經我們為聯賽熱血沸騰，如今意興闌珊，張路指導曾經說過一個問題，各級足協都在醉心于青訓，可誰來做“普及”呢？青訓看似出成績，可是足球如果沒有孩子們發自內心的熱愛，聯賽和國家隊都會成為無源之水。

然而權力顧不得這些，我們都知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樣的模式注定沒人有耐心從娃娃抓起，畢竟等娃娃長大了，這任領導早該調任了。不盡快出成績如何為自己鋪路？這是人之常情，并非某人格外邪惡。KPI和長期主義往往相悖，沒有長久的情感歸屬和健康的經濟生態，我們都不愿意著眼十幾二十年后，只剩下殺雞取蛋竭澤而漁。

蘇冠到蘇超，權力退場后，肥沃的土壤自會開出花來。國足的奇葩表現，不過是過去一段時間的苦果，權力意志讓位于自然規律，重新深耕，做點“笨”功夫。卻不知有權力能否抵御這樣的誘惑，多少人有這樣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