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體移動的華嚴里。本文圖片 上海建工二建集團供圖

6月7日，建設中的上海張園東區工地上，重達7500噸、總建筑面積約4000平方米的石庫門建筑群“華嚴里”實現了整體歸位。這是目前國內體量最大的組團式石庫門建筑群活化利用工程。

早在2023年末，碩大的華嚴里整體“邁步出走”94米，以便進行原址地下空間的頂板施工。2025年5月19日起，這座巨大的“移動城堡”以432個小型步履式移位機器人為“腳”，日行10米左右，終于挪回原址。

張園效果圖

以此為標志，被譽為“海上第一名園”的百年張園開始解鎖地表以下的更多可能，張園115-06地塊5.3萬平方米地下三層空間的深度開發正式開啟。

張園航拍圖

讓建筑“長腳”行走

西行約48米，再向北走46米，這是華嚴里在2023年末的出行路線，歸位則是逆向而行。張園東區的歷史建筑移動最早在2022年末啟動，而華嚴里是所有建筑中體量最大的。如此規模的石庫門建筑整體移動，不論在重量還是尺寸上都是創紀錄的。

使之成為可能的，是撐在建筑底部的432個小型步履式移位機器人。這些機器人兩兩一組宛如“左右腳”，在總控平臺的分組控制下交替抬起、平移、落下。它們還能夠進行360度的旋轉，因此通過角度調整，建筑整體可以在行走的同時進行旋轉。整體的行走機制通過計算機分析并優化，動態過程的分析和結構安全的計算聯動，從而確保建筑物在運行過程中的平穩。

大費周章的移動當然不是“炫技”，而是要騰出空間來便于地下空間的施工建設，同時也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軟土地基上的老建筑。盡可能保留原貌是張園更新項目自始至終的核心，也是因此，為了保留過街樓，由3幢聯排別墅組成的華嚴里并沒有采取成本更低、操作更簡便的拆分挪位方式，而是整體進行移動。

張園分區效果圖

事實上，建筑整體移動聽起來不可思議，卻也算不上是新嘗試。在上海，知名度較高的建筑中比如上海音樂廳、玉佛寺都曾采用過這樣的方式。當然二三十年間，這項技術也在不斷地發展，步履式移動作為當下的先進手段，應對復雜的組合建筑群具有明顯的優勢——工期短、效率高、成本低、自由度好。

施工方上海建工二建集團城市更新建設有限公司總經理章誼解釋，多個建筑需要移動時，步履式能夠實現建筑群排隊移動，多組團同步行走，工期能夠明顯縮短。此外，以往的移動技術可能需要專用的滑道或軌道，而步履式的伺服系統能通過自動化控制實時調整受力液壓，用來補償路面的不平整，因此對地面沒有特殊要求。

如今，華嚴里已然順利歸位，而整個張園更新項目中涉及整體移動的建筑應有18幢。中區仍有6幢建筑被移到基坑之外等待原址地下施工的推進，而北區由于空間有限，幾幢建筑需要更頻繁地“閃轉騰挪”，每次讓出一小塊空間進行施工，難度系數更高。

鳥瞰視角下的張園東區，施工進程真如現實版的大型“華容道”玩具一般。

張園地下空間效果圖

螺螄殼里做道場

有著140年歷史的張園，老建筑密集，缺乏修繕空間，更沒有加建地下室、進行地下空間開發所需的必要場地。在其中一邊做修繕一邊做地下開發，無疑是螺螄殼里做道場。在“華容道”中騰挪施工空間已然不易，而針對一些無法移動而采用原位托換技術的老建筑，施工更是“見縫插針”。

這里的“針”，便要求是極致的新技術。章誼表示，“張園大客堂”所在的第六組團可以說集聚了整個工程最核心的技術，涉及眾多創新，一系列施工的工藝和工法都是全新打磨出來的。為了妥善保護好這些建筑，常規的大型施工機械毫無用武之地，必須進行設備的小型化、遙控化以及工藝的定制化。

例如，在樁基階段，二建集團研發的自行走低凈空鉆孔灌注樁樁機、自行走 MJS 旋噴樁樁機在老建筑內大顯身手，通過無線遙控器控制機器人的行走、折疊、轉向，自由進出門洞，在房屋內打下一排排工程樁。

根據屋內環境結構，施工方靈活設計了多曲線取土運輸路線，用類似“工廠流水線”式的軌道吊+皮帶運輸機運送渣土和物資，實現低擾動、超長距離、高效率的微作業施工。為了滿足超低凈空的施工條件，專門定制生產的小型挖土機器人采用折疊式機械臂和底盤集成設計，融合履帶-輪式復合驅動技術，能在寬度不足1.2米的石庫門里弄巷道內自主轉向移動。基于深度學習算法，挖土機器人還可準確區分黏土與障礙物（如臨時工程樁等），實現智能清障和路徑規劃。

章誼告訴記者，自動化設備的大量使用使得在完善建筑保護的同時，做到施工工藝不降級、施工效率不降低。并且它還能大量減少一線艱苦環境下作業的人力，施工環境更安全，人力需求更少，速度更快。

挖土機器人

百年張園地下“生長”

上海靜安城市更新建設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孫菲說：“我們一直說張園是一個活體的石庫門建筑博物館，除了把它當作博物館來觀賞之外，實際上更重要的是對建筑的活化利用，要符合當下城市發展、人民宜居和城區活力的需求。”

從最早的私家園林“張氏味莼園”到后來上海市民最大的公共活動場所，再演變為由28家開發商分別設計建成的石庫門建筑群，百年張園見證了上海城市發展的歷程，留下諸多歷史記憶。這里曾點亮上海第一盞公共電燈、蓋起第一個室外照相館、實現第一個載人熱氣球升空、第一輛自行車亮相、第一部冒險游藝設施運營……

弄堂時代里，張園有著形形色色的住戶，大小人家鄰里鄰居、和諧共處。此次歸位的華嚴里，就曾有如今華東師范大學的前身之一大夏大學的創辦者王伯群的置業。而讓華嚴里被上海記住的，還有居民自發形成的“華嚴里排球隊”，從中走出的錢家祥是第一個入選國家集訓隊的上海排球運動員。電影《我和我的祖國》“奪冠篇”中弄堂居民觀看女排決賽直播的畫面，就是在上海張園取景。

光陰流轉，華嚴里持續修繕更新，待到完成之時這里仍將會作為住宅，迎來新時代的新一批房客。張園西區已在2022年11月開業，成為南京西路“千億商圈”內國際知名奢侈品牌“首店”“首秀”“首發”“首展”的首選之地，而東區的打造將有更為豐富的業態，向曾經的最大公共活動場所看齊。

孫菲介紹，這些老建筑除了商業以外，未來還會植入辦公、住宅、頂級酒店，以及美術館、演藝中心這些文化的功能，業態會非常豐富。張園將和整個南京西路商圈形成呼應，互聯互通。這種互聯互通不只是在地上，也是在地下的。

已開放的張園西區并未做地下開發，而隨著華嚴里的正式歸位，張園將正式開始向地下“生長”，百年老建筑群將在地表以下尋求新的延伸。除了地表功能的垂直延伸外，地下還將覆蓋300多個停車位，以解決中心城區“停車難”問題。此外，困擾周邊市民許久的南京西路地鐵站2號線、12號線、13號線三條軌交需要站外換乘的尷尬也將得到解決。

東靜西鬧，沉浸無界——這是張園整體的核心框架。上海靜安置業集團副總經理陳汝儉表示，通過地下空間的建設，張園將實現整個街區地上、地下空間的貫通及與周邊高樓、商場、街區的互聯互通，形成重歷史文化、強沉浸體驗的城市更新高品質案例。

（本文澎湃新聞記者鞠文韜亦有貢獻）

祝碧晨 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