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結了?”
“你這個小兔崽子!你站著!”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子看你就是皮癢!”
陳偉明抓起靠墻的拖把,在客廳追著兒子陳俊打。
“老陳!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吳鳳嬌護著兒子,試圖奪過陳偉明手里的東西,勸說著,“小俊這么做肯定有原因,你先聽他說完,”
“有什么好說的!我們老陳家的臉都被他丟光了!”陳偉明扶著沙發喘氣,細數陳俊的罪過,“去年臨近結婚把婚事退了,今年臨近結婚又把婚事退了!你自己說!以后出去怎么見人!”
“去年那個姑娘,我沒說要娶,是你們非要逼我!”陳俊不愿意攬下所有罪名,逐一反駁,“今年這個姑娘,她的作風有問題,”
“三十歲的人了!工作不正經,有姑娘愿意嫁,還不偷著樂,”陳偉明說著又揚起拖把,眼上的黑眉像發怒的毛毛蟲,“還敢挑三揀四!你給我過來!”
“當模特怎么就不正經了?”陳俊要上前去理論,“爸,你該改改你的古董思想了!現在不是只有當老師、考工作才是正經工作,我不結婚,這跟工作沒關系,”
“老師就是天下第一穩當的,什么都不懂還敢狡辯!”
“我二叔當老師,他不也沒有老婆,”
“還敢提你二叔!我今天非教訓你不可!”
“小俊,你少說兩句!”吳鳳嬌擋住要沖上去的陳偉明,說:“別惹你爸,趕緊走,等你爸冷靜了再回來!”
陳偉明已經怒紅了眼,再逞一時之快,陳俊害怕真的挨揍,連退幾步,轉身走了。
出門后,他一路走,一路想,現在能夠幫他勸住父親的人也只有他二叔陳偉文了。
想明白后,陳俊在紅綠燈調轉方向,在陳偉文所住的小區門口買了兩斤五星級蘋果拎著上樓。
敲門聲響起,年近五十歲的陳偉文溫和地對電話里的人說:“嗯,嫂子,你和我大哥都別上火,我會好好勸他。”
“咚咚咚咚,”
敲門聲加重,緊接著,陳俊的喊聲傳來。
“二叔,開門,是我,陳俊,”
陳偉文準備掛斷電話,說:“小俊來了,就先這樣,嗯,”
陳俊等了會兒,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時,門開了。
“二叔,你在家啊,”
“剛才在衛生間,”陳偉文看看陳俊手里紅彤圓潤的大蘋果,打趣的問,“帶這么大的禮,有事求我來了?”
陳俊走上模特生涯還是陳偉文引的路,他對這位二叔有天然的崇拜,立即笑著,說:“二叔還是一如既往懂我,”
“進來吧,”陳偉文往里走,問,“想喝點什么?”
“什么也不喝,”陳俊拉長苦瓜臉,坐下后,急不可耐地說:“二叔,我覺得這事只有你能幫我,”
陳偉文給他倒了杯水,坐在他對面,說:“不用著急,明天周末,我沒課,你慢慢說,”
“我不想結婚,叔,你去勸勸我爸,讓他別老給我安排婚事,”
“之前你不是同意他們幫你相親?怎么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我那是權宜之計,也僥幸地想著萬一遇到合適的也可以,沒想到我爸會私自給我訂婚,”陳俊說著喝了口水,潤潤嗓子,接著訴苦,“這次這個女生,和我戀愛呢,居然跟前男友藕斷絲連,你說這。。。這我怎么忍得下去!”
“你三十了,工作在他們眼里是不務正業,他們就你一個孩子,著急也是情理之中,”陳偉文語氣和緩的說:“既然他們不靠譜,你好好考慮一下,找個喜歡的姑娘結婚,”
“二叔,你說的容易,我臉花,心不花,要是真的有這么個人早就結婚了,”陳俊往沙發上靠,嘴巴一下子沒收住,順嘴就來,“這么多年了,你不也是一個人,我倒是覺得像你這樣也不錯,一個人自在快活,”
“我?我才不快活呢,”陳偉文笑了一下,心里憂傷的苦澀一時沒藏住,“生活不是像你想的這么簡單,”
陳俊頭一次看到這樣落寞的陳偉文。
突然想起來,小時候聽母親說過二叔不婚的原因是在等什么人。奶奶還曾因為這事進了幾次醫院,也曾悄悄對他說,二叔對他好,以后要念著二叔的好。
陳俊撲騰起來,坐正,試探著問,“叔,你為什么不結婚?難不成還在等、”
陳偉文扭頭看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縮了一下,以為冒犯到了他,試圖解釋,“我就問問,”
“你怎么知道?”陳偉文有些不可思議,幾十年前的秘密,陳俊不應該會知道才對,問,“你爸跟你提過?他怎么跟你說的?”
“不是,”陳俊看到陳偉文的臉色緩和些,說:“小時候零零散散聽過一些,”
陳偉文望向窗外,熟透的樹葉在燦爛的陽光里輕輕搖動,他將藏在心里的舊事翻了出來,緩緩講述。
“她叫云蓉,我的大學同學,開學典禮上,我們一見鐘情。跟她在一起時,有朋友提醒我別太動真情,她不是我這種人能高攀的。我是山里飛出的鳳凰,正值意氣風發,并沒有將朋友的話放在心上。
畢業那年,我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被一所中學錄用,自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跟她說要去她家里提親。當時我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暢想里,沒有注意到她低頭的瞬間變了臉色。
去到她家,看到她家的大宅子,我才后知后覺,問起她的家世。得知她父母經商,家境優渥。”
陳俊大概猜中的后面的事情,語氣憤憤不平,說:“他們家肯定嫌棄你,認為你想攀附他們,不愿意把女兒嫁給你。”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樣,我倒也能釋懷。但并不是,事實正好與你說的相反,”
陳偉文十分平靜地說著。
“她父母對我以禮相待,說女兒是掌上明珠,從小養尊處優,希望我有所成就再來提親。當時,我還沒回味過來他們的話,驕傲少了些,但仍然底氣十足的說,我即將成為一名教師,會讓云蓉過上幸福的日子,我會一輩子對她好。
她父母不再說什么,只是給我看了一份賬單,那是云蓉一個月的開銷,足足一頁,幾乎抵得上我們半年。看了賬單,她父母又拿出一筆錢,說是給我創業,等我有所成就,他們一定不會再阻攔婚事。
我不懂做生意,但為了云蓉,我應下了。拿著錢離開了云家。”
陳俊微微露出詫異的神情,掙扎猶豫著,話到了嘴邊,“二叔,你該不會是拿錢跑路了吧?”
陳偉文笑了笑,儒雅如蓮,搖搖頭,說:“不是,我拿錢去創業,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輸掉了所有,我不敢見云蓉,更不敢將情況講明。偷摸將云家借給我的錢湊齊還給他們后,做了逃兵。”
“云阿姨沒問嗎?”陳俊說:“你不辭而別,”
“她來找過我,但我沒有勇氣見她,”
陳俊嘆口氣,看著陳偉文臉上讓人捉摸不透的情感,說:“二叔,是你的文人氣節害了你,你實在不該這樣,”
“當時年輕,不懂這些,”陳偉文說:“我知道我欠她一個道歉,”
陳俊站起來,說:“那就去找她,你就這樣耽誤自己半輩子算什么呢?她又不知道,”
陳偉文示意陳俊坐下,說:“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已經搬家了,這么多年過去,人海茫茫,找不到了。”
“我幫你找!”陳俊語氣堅決,“一定幫你找到!”
他說完,轉頭就開始行動,陳偉文叫不住他,隨他去了,聽到關門聲,他沉靜多年的心再一次忐忑起來。
陳俊委托了很多朋友,輾轉調查,在另一個城市找到了云蓉。
眼前的云蓉并不像陳偉文所說的那樣雍容華貴,她干著普通的工作,孤身一人住在簡陋的小房子,唯有眉目間的柔情還在昭示著她曾經是個善良美麗的女人。
得知陳俊的身份后,云蓉和善的笑容瞬間冰凝,一邊趕他走,一邊罵道,“讓那個負心漢滾,你也滾!”
“阿姨,我二叔他是做錯了,但他也是有苦衷的,為了這份歉意,他終生未娶,”陳俊躲過云蓉扔出來的禮品,焦急的解釋,“現在只想當面跟你道歉,沒有打擾你的意思,”
“苦衷是什么?”云蓉擋在門口,質問,“苦衷是缺錢嗎?”
陳俊意識到兩位長輩說的話有出入,當即就說:“阿姨,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二叔當初創業失敗,已經借錢還給你們了,”
“胡說八道,”云蓉氣得渾身發抖,“他拿錢就走,不給我留一句話,如此絕情,活該一輩子沒老婆!他活該!”
陳俊還想解釋,云蓉已經被氣得暈過去了,他膽戰心驚,一面扶著她,一面呼叫救護車。
到了醫院,陳俊寸步不離守著,直到醫生說云蓉情況穩定后,他揪著的心才放松,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
第二天,云蓉坐在病床上,別過臉對陳俊說:“什么也別說了,我不會見他,讓他帶著愧疚死去吧,那是他應得的。”
身后的沉默忽然多了沉重的腳步聲,她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眼,復雜的情感瞬間涌上來,她直盯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云蓉,你怎么樣?”
陳偉文失態走向他思念已久的人,到床位處卻一腳停住了。
陳俊看著兩人,說:“你們之間有誤會,人生過半,還是說清楚吧,”
說完,他退出病房,坐在門口等著。
陳偉文問,“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云蓉咬著牙問出了她想了半輩子的問題,“為什么拿錢走了?很缺錢嗎?”
“我沒有,”陳偉文站得直溜,雙手抓住床尾的扶手,說:“我失敗了,沒臉見你,才把錢給你哥,讓他轉交,當初年少輕狂,”
“你把錢給我哥了?”云蓉眼睛漲紅,問,“你把錢給他了?”
陳偉文點頭,“后來我去找你,你已經搬家了,”
“你怎么能把錢給他呢?”云蓉差點又要被氣暈過去,“陳偉文,你、”
“云蓉,你別激動,”陳偉文上前為她順氣,緊張的說:“我們剛見面,你要給我個機會贖罪,這次說什么,我都不會放開你了,”
云蓉甩了甩手,沒有甩開,她瞪著陳偉文,說:“我哥是賭鬼!你怎么能把錢給他?!”
“我不知道,”陳偉文說:“我當時連你家的門都不敢進,看到他就給了,”
云蓉說:“就是他賭錢把家里的錢敗光,把我爸媽氣死了,”
陳偉文見云蓉哥哥是個衣冠楚楚的人,這是他完全沒料想到的,“什么?什么時候的事情?”
“我們搬家以后,”云蓉的傷已經被時間撫平,平靜的說:“父母去世后,他跑了,父母的朋友念著舊情給我安排了工作,日子就這么簡單的過來了,”
“都是我害了你,讓你吃了這么多苦,”陳偉文像是又變成了年輕時的自己,信誓旦旦的說:“你放心,以后我不會讓你吃苦,”
云蓉用力打掉他的手,說:“不需要,”
陳偉文說:“沒關系,只要你丈夫愿意,我可以養你們兩個,我養你們一家。這些年,我一個人,所有錢都存下來了,房子還是住之前的老房子,你隨時可以找到我。”
云蓉敷衍的點頭,“行,我回去和他們商量商量,”
陳偉文失落點頭,“嗯,現在你先養好身體,一切等你好了再說。”
窗外的風溫柔吹進來,陳偉文趕緊拉上窗簾,說:“你休息,這里有我。”
云蓉側身躺下,不再搭理誰。
出院這天,陳俊發現陳偉文精神不振,關切的問,“二叔,你怎么了?找到云阿姨了,怎么反而不開心?”
陳偉文反問,“你云阿姨男人長什么樣子?”
陳俊說:“云阿姨沒結婚啊,她跟你一樣,”
“是、是這樣啊,”陳偉文快步往前走,“走吧,小俊,別讓你云阿姨等急了。”
一個月后,陳偉文和云蓉的婚禮上,陳偉明笑著威脅陳俊,“現在你二叔也結婚了,你最好給我快點,”
陳俊看著臺上笑得像花一樣的老夫妻,說:“放心吧,爸,我已經有主意了,”
“嗯,這還差不多。”
?陳俊笑著看著父母,還有一句話沒說,他已經有主意了,他也要像陳偉文一樣,找一個非他不嫁的女人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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