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
清晨六點的風裹著梔子香鉆進紗窗，晾衣繩上的白襯衫像鼓起的帆。我踮腳調整衣架時，袖口的紐扣折射出細碎的光，突然想起去年在海邊，賣椰子的阿婆把吸管插進椰殼，說："姑娘，這汁水甜過初戀呢。"
襯衫領口還沾著前天做芒果班戟的奶油漬，現在被曬成奶黃色的云朵。那天閨蜜蹲在廚房地板上切芒果，陽光從百葉窗漏進來，在她發縫里碎成金箔。"你記得嗎？" 她突然抬頭，芒果汁順著指縫滴在瓷磚上，"大學時我們在宿舍偷用小電鍋煮泡面，宿管阿姨推門進來時，你把鍋藏在枕頭底下。"
衣擺處有塊淡藍色的墨水印，是上周在圖書館被鄰座男生打翻的鋼筆水。他慌張遞來紙巾時，手腕上的銀鐲子碰在玻璃桌沿，發出風鈴般的輕響。"其實..." 我接過紙巾時看見他筆記本上畫的向日葵，花瓣邊緣全是歪歪扭扭的波浪線，"這個顏色像極了青海湖的晴天。"
紐扣孔里卡著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是月初去花市時偷別上去的。賣花的老爺爺用報紙包了把茉莉，說："拿回家插玻璃瓶里，能香一整個星期。" 現在花瓣縮成淺米色的小船，讓我想起小學同桌總在課本里夾花瓣，畢業那天她送我一本《安徒生童話》，扉頁的玫瑰干花至今還夾在《海的女兒》那頁。
袖口的褶皺里藏著昨天曬被子時沾的蒲公英絨毛，輕輕一吹就飄到晾衣繩上。對門的張奶奶正在給多肉澆水，看見我就笑著喊："丫頭，今天的太陽夠烈，把被子翻個面兒！" 她圍裙上繡著的向日葵，和去年我送她的十字繡圖案一模一樣。
風突然大起來，白襯衫被吹得嘩啦啦響，像誰在抖落一捧星星。我伸手去抓衣擺時，看見袖口的紐扣在陽光下透亮如琥珀 —— 那是高中畢業時班長送的紀念扣，說每個人的紐扣里都封著教室窗外的蟬鳴。現在蟬鳴變成了洗衣機的嗡鳴，但當襯衫被風吹得鼓起時，我分明聽見十六歲的自己在喊："快跑啊，操場的向日葵要被曬化了！"
樓下傳來賣豆腐腦的梆子聲，三短一長，像極了大學宿舍的起床鈴。我把襯衫又抻平些，讓陽光能曬透每道褶皺，忽然想起杜魯門?卡波特說的："夏天是屬于散文和檸檬的季節。" 此刻檸檬在冰箱里發著光，而我的白襯衫正在風里，把整個夏天的陽光都釀成了甜絲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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