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高考的一分
文丨馬衛
1981年,16歲的我參加高考,這也是一生中的一件大事。
當時的高考分預考和正考,預考差不多淘汰了一半的學生。
預考后我的分數在我們這所重點中學,進入了文科前10名。班主任問我想考什么學校?我當時心氣頗大:復旦大學中文系,最差也是四川大學中文系。那時文革才結束不久,高考才恢復幾年,復旦大學因為出了許多作家,我非常神往。我的一位在灌縣(現都江堰市)中學教書的親戚,是何其芳的學生,在上世紀40年代發過許多詩,他對我的引導是有什么專業還比中文系好呢?我的父母親都是農民,文盲,他們不會管我填什么專業,只要考個縣師范或其它中專,跳出農門,就是天大的幸事。當時我信心足,是因為成績確實好,語文、政治從來都是班上第一,數學也不錯。然而命運卻捉弄人。
我高考的大部分科目發揮正常,但在我的強項語文上卻出了漏子:頭天晚上熬夜了,上了場頭昏,頭痛,睡眠嚴重不足,竟然在考場上小睡了一會兒,后來作文幾乎沒有寫。這下我就栽得慘了,我的強項語文,才考56(總分100分,其中基礎60分,作文40分),根本沒有人相信。我初中畢業時,讀的是大隊小學戴帽初中班,語文也考出了全縣第二的高分。高考一結束,我就開始復習,想重來吧。
當年預計招生24萬人,后因國家財力負擔壓力大,減招2萬人。我的高考分,不多不少,346分。
當年四川(含現在的重慶市)大專線,第一次通知是340分,減招2萬后,分數線提高5分為345分,我比錄取線多一分。
這一分就金貴了,拿我父親的話說,穿草鞋穿皮鞋,就由這一分決定。我的同班同學宋龍考了344分,比分數線剛好差一分。第一次劃線,他進入大專,第二次劃線,他只能讀中專。但我心中十分不情愿,對父親說:讓我再復習一年吧,明年我一定會考個好大學。那時父親50多歲了,哥和兩個姐相繼成婚,家中已窮得要揭不開鍋了,父親鐵青著臉說:不管是什么學校,只要錄取了,都要去讀。
父親心中,沒有中專和大專的分別,更沒有大專和大學的區別。
我還是很體諒父親的,要知道我是我們大隊考上的第一名大學生,那時的大學生絕對有古代考個進士的風光。只要你讀過《范進中舉》就曉得是怎么回事了。還沒有錄取,我們家就客流不斷,有的是親戚,有的是近鄰,有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白客伙,來向我討教如何讀書。當然他們也不是空手來的,多多少少帶了些禮物:兩把面條,一磨豆腐之類,那時鄉下窮呵,多數人家都是半年借糧過日子,能送禮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一分決定了我能讀上大專,卻是最差的師專。九月我背井離鄉,一個人從川西平原來到長江邊時,心中總是遺憾。來到學校,輔導員正是錄取我的老師,他對我們談話的第一句就是:你們都是分數線多不了幾分的人,但一定不要悲觀,我們學校出了作家李喬亞、熊建成,達縣師專出了作家譚力、雁翎,內江師專出了作家黃濟仁。這下我的心才平靜下來,開始了新的生活。
40多年后,當我也成了一名作家、編輯,當上了本地作協的副主席,還被聘回母校講寫作課,我首先就講了關于我的高考,關于一分的故事。
我那位比大專線少一分的同學宋龍,當年被錄取在我們縣師范,畢業后成為初中教師。他十分努力,教導主任,副校長,校長,后來成為我們縣的招生辦主任。在我老家,比我風光和有名氣得多。我倆每次見面,免不了說起一分的故事,都感慨萬千。
一分既然是現實,既然它決定著你的命運,你只能好好地珍惜它,把它當成新的起點。生活的偶然失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能正確對待它。
高考,不是人生的終點,而是人生的起點。
轉自《涇水副刊》
(作者系重慶市作協會員、評協會員,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散文選刊》《雜文選刊》等轉載。現任重慶市萬州區作協副主席,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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