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世紀的今天,當世界大多數國家都在為平等、自由與人權奔走時,印度卻仍然頑固地被一個看似“古老”的怪物死死纏繞——種姓制度。
它不是法律,不是宗教條文,卻比憲法更難撼動,比信仰更深植人心。
有人說,它是印度社會的“癌癥”,也有人說,它是印度文明的“骨架”。
諷刺的是,明明全世界都看得出這個制度荒謬、殘酷、阻礙發展,但印度卻“死活不改”,不僅如此,某些地區反而變本加厲,甚至年輕人也甘愿自縛于“出身決定一切”的枷鎖中。
到底為什么?一個制度明明“爛透了”,卻又根深蒂固?
這背后,藏著的不是簡單的文化惰性,而是牽動宗教、政治、利益乃至心理結構的錯綜網絡——印度,或許早就離不開“賤”。
萬古如長夜
要理解印度今日社會的種姓結構為何根深蒂固,首先必須將視線拉回到數千年前的起點。
雅利安人與原住民達羅毗荼人之間的征服關系,成為日后社會分層的基礎。
雅利安人不僅在軍事上取得優勢,還主導了文化與宗教敘事的制定權。
他們編撰的《吠陀經》奠定了古印度宗教與社會觀念的根基,其中《梨俱吠陀》中的“原人神話”將社會劃分為四個等級。
這一神話在宗教意義上賦予了社會分工一種神圣合法性,使等級不再只是權力的工具,而成了“宇宙秩序”的組成部分。
隨著時間推移,這種觀念逐漸被制度化并寫入法律文本,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摩奴法典》。
這一法典成文于公元前后,它不僅詳盡規定了各個階層的職責和行為規范,還為種姓劃定了職業、婚姻和社會交往的邊界。
從出生開始,每個人的社會角色就已被確定,個人努力、才能或品德很少能改變其命運。這不僅塑造了一個高度結構化的社會,也為種姓制度的長期延續打下了基礎。
進入中世紀,伊斯蘭政權陸續在印度建立。
尤其是德里蘇丹國和后來的莫臥兒帝國,雖然奉行的是另一套宗教制度,但卻沒有選擇瓦解種姓結構。
出于對統治穩定的考量,伊斯蘭統治者往往選擇與高種姓群體,尤其是婆羅門階層進行合作。
這一歷史階段雖然表面上是文化碰撞與融合的時期,但種姓制度的基本骨架并未動搖,反而在宗教多元的外衣下存續如初。
真正對種姓制度造成較大沖擊的,是19世紀英國的殖民統治。
但同時,英國殖民者在教育、司法與土地制度的變革中,并未觸動種姓權力的核心,甚至在某些領域以種姓為基礎重新分配政治和資源利益。
隨著印度在1947年走向獨立,國家憲法正式宣布廢除“不可接觸制度”,并賦予所有公民法律上的平等地位。
這一轉變標志著種姓制度在立法意義上的終結。
但現實遠比法律復雜。
由于歷史上的壓迫與差別待遇根深蒂固,印度政府不得不同時推行“保留制度”,為表列種姓和其他弱勢群體設立教育、就業與政治代表的配額。
這種政策旨在實現社會補償與階層躍升,然而在實際操作中,又進一步將種姓身份轉化為資源競爭與政治動員的基礎。
進入21世紀后,雖然城市化、信息化的推進使得部分中產階層開始模糊原有的種姓邊界,但在鄉村、地方政壇乃至日常社交之中,種姓依然是不可忽視的存在。
從古代神話到近現代統計,從法律條文到身份政治,種姓制度在印度社會的演化歷程仿佛一條貫穿三千年歷史的暗流。
它從未真正中斷,而是在不斷的適應與重塑中,悄然融入每一個時代的政治邏輯與社會結構之中。
種姓的阻礙
在種姓制度如長夜般延續的背景之下,印度社會的發展也仿佛被一道無形的藩籬所圍困。
種姓制度最直接的阻礙體現在資源分配上的高度失衡。
在許多鄉村地區,土地依舊集中于高種姓手中,而低種姓群體則往往處于租種、債役甚至無地可耕的狀態。
這種土地權的世代繼承,造成了貧困的代際循環。
一方面,富裕的高種姓可以通過經濟資本維持其社會影響力;另一方面,低種姓家庭即使有意打破宿命論,也難以跨越教育與資本的雙重門檻。
教育的不平等進一步放大了這種結構性困境。
盡管政府早在獨立后就設立了保留制度,為弱勢群體提供配額保障,但在現實中,農村地區的表列種姓兒童依舊面臨基礎設施落后、教師缺失、校園歧視等多重問題。
許多孩子在教育系統中早早流失,根本未能享受到向上流動的“階梯”。
即使個別成功進入高等教育體系的學生,也往往在主流語境中承受著異樣的眼光與社會壓力。
這種表層的制度平等之下,是深層的文化排斥與系統性壓制,使教育難以真正成為打破階級界限的工具。
在就業領域,種姓制度同樣構成一種“軟隔離”。
雖然法律禁止在招聘中歧視,但在許多私營企業和地方雇傭體系中,種姓身份仍然是一個“心照不宣”的衡量標準。
高種姓者更容易進入正式部門和技術性崗位,而低種姓群體則被擠壓在低技能、勞動強度大的邊緣職業中。
即便在同等學歷背景下,種姓的“社會資本”——即人脈、話語權、文化認同——也決定了職場的實際晉升路徑。
更隱秘也更持久的,是種姓制度對印度政治制度本身的侵蝕。
政治人物通常圍繞種姓劃分建立利益集團,訴諸種姓情緒、族群認同而非政見辯論。
這種“種姓動員式民主”,使政治議題越來越碎片化,真正的公共利益被種姓分配邏輯所取代。
這種碎片化政治在削弱中央政策執行力的同時,也使族群對立不斷固化,導致地方政治陷入“身份分肥”式的博弈僵局。
社會心理層面,種姓制度更深刻地塑造了印度人的認同結構。
在許多社區中,人們的婚姻依舊嚴格按照種姓劃分,跨種姓通婚仍屬“不可接受”的越界行為。
哪怕是在城市中成長的青年,也很難真正擺脫種姓帶來的隱性壓力。
他們的朋友圈、社交模式、擇偶標準乃至日常用語中,常常都潛藏著等級的影子。
這種制度性的身份意識,深深烙印在每一代人的集體潛意識中,成為一種超越法律、但支配行為的“社會邏輯”。
此外,種姓制度還對印度的現代化進程形成了結構性羈絆。
在一個理想的現代國家中,個體的努力應成為社會流動的主要機制,制度應鼓勵效率、公平與創新。
然而,在種姓制度長期作用下的印度,社會被人為劃分為彼此隔絕的社群,不同種姓之間信任度低、協作意愿弱,難以構建統一、開放的公共空間。
從這些角度來看,種姓制度對印度社會的阻礙是多維度、全方位的。
它不僅構成社會不平等的根源,更通過教育、就業、政治、心理與制度多層交織的方式,成為一個全社會難以擺脫的隱形枷鎖。
在全球化時代的舞臺上,這種制度如同一座看不見的圍墻,將印度的潛力牢牢禁錮在歷史的陰影之中。
為何非”賤“不可
種姓制度造成的社會撕裂早已眾所周知,有些社會精英也多次呼吁徹底摒棄這一頑疾,但現實卻是,它并未隨著憲法的廢止條文或時代的進步而消亡。
這一悖論性的存在,引發了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為何印度非“賤”不可?
要理解這一現象,必須首先看到種姓制度在印度社會結構中所扮演的“功能性角色”。
盡管從現代國家治理的角度來看,種姓制度無疑是落后的制度殘余,但對于許多普通印度人而言,種姓不僅是出生時就被賦予的身份標簽。
在一個社會結構高度碎片化、缺乏統一文化認同的國家里,種姓作為一種“熟人共同體”的邊界機制,提供了歸屬。
政黨的角色更是讓這一結構牢不可破。
無論是國大黨還是人民黨,幾乎所有政黨在選舉中都依賴“種姓動員”來構建票倉,圍繞特定種姓進行候選人安排、競選口號設計乃至政策承諾。
這種“種姓-政黨同構”的機制使得政治生態完全脫離政策議題轉向身份競逐。
政治人物往往不鼓勵消解種姓,而是通過強化種姓意識來穩固自己的支持基礎。
這使得任何真正試圖打破種姓壁壘的政治努力,往往會遭遇極大阻力,甚至在選舉中直接被淘汰出局。
宗教信仰和文化傳統的深層嵌入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印度教中的種姓觀念不僅來自古代神話,還貫穿于各種儀式、節日與日常禮儀中。
對許多人而言,種姓不僅是一種社會事實,更是一種“宗教職責”。
即使是在教育水平較高的中產階層中,也常常能看到對“純潔性”和“職業世襲”的頑固認同。
即使法律不再承認種姓歧視,但在私人生活層面,人們依舊按照傳統劃線行事,比如拒絕與低種姓通婚、不與“不可接觸者”共餐等。
久而久之,種姓不再只是一個被動接受的制度標簽,而成為一種主動認同、內化于人心的“社會本能”。
更復雜的問題是,在全球化浪潮沖擊下,印度社會雖在形式上逐漸“現代化”,但這一過程并未消解內部不平等,反而在某些場合放大了種姓身份的重要性。
在印度就業市場趨于競爭化、教育資源高度稀缺的背景下,弱勢群體必須依賴身份政策作為生存保障。
而中上層群體則更傾向于依靠種姓關系網絡維持社會優勢。
這種雙向依賴,使得整個社會對“種姓標簽”的依附感更為強化,而不是削弱。
從政治、經濟、文化到心理認知,種姓制度已不再只是壓迫機制那么簡單,而是一整套關系、權力與利益的復雜網絡。
正是在這種錯綜交織的現實中,種姓制度才顯得如此難以拋棄——不是印度人不想改,而是整個制度早已將“不能改”內化為了每一個印度人的心理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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