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題能難到什么程度？”

語文考試結束當天，《上海高考作文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熱搜榜首，緊隨其后的就是《特級教師怒批高考作文題》。

什么題目，竟能讓教書育人幾十年的資深教師都在鏡頭前坦言“看不懂題目”，這場圍繞“專轉傳”的深層文學作文題目，早已超出了試題本身的范疇。

“由'專'到'傳'必定要經過'轉'嗎？”短短十幾個字的題目，讓無數考生在考場上對著作文紙發呆，就連出題者引用的文章原作者都親自下場回應。

“天書”考題

今年的高考試卷，似乎鐵了心要給考生們來個“下馬威”，各科目難度普遍被反映“突破天際”，而上海卷的作文題“由‘專’到‘傳’必定要經過‘轉’嗎？”更是重量級選手，讓無數考生看呆。

那么這“專轉傳”三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語文特級教師李強老師的看法很有代表性，他挑明了說，如果出題人心里預設的是“專”就指專業文章，“轉”就是通俗化，“傳”就是流傳后世，那這種把復雜問題簡單劃等號的思路，本身就有偷換概念的嫌疑。

李老師對此毫不掩飾失望，覺得這種命題在邏輯上就說不通，畢竟，學術圈里的詞兒，挪到大庭廣眾下用，得掂量掂量語境。

隔空激辯

有意思的是，題目引文的原作者，中文系教授胡曉明先生，卻有另一番解讀，他覺得，“專轉傳”這仨字兒的內涵，根本就沒定死，給考生留了很大的思考空間。

你是往深里挖它的理論根基，還是聯系生活談點淺顯感悟，只要說得有道理，就該給分，胡教授甚至點贊了一些學生的“神展開”，比如有人聯想到“非遺傳承得靠創新轉化”，有人引申到“工匠精神要與時俱進”，他覺得這恰恰是思維活力的體現。

可現實的骨感在于，理解這玩意兒確實費勁，連經驗老到如何李強老師，也坦言自己琢磨這題目意思都花了不少功夫，他覺得這里面概念轉換的彎彎繞，對學生來說，在考場那種爭分奪秒的環境下，要迅速消化這種高度濃縮的學術，簡直是難為人。

于是網上冒出了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神解讀”，有網友開玩笑說：“我專業是核物理，畢業后轉行送外賣，還準備把送外賣這手藝傳下去，這算不算專轉傳？”這玩笑開得有點心酸。

學術概念闖入公共考場

但爭議很快就從題目本身，轉到了“誰說了算”的問題上，啥樣的高考作文題才算好題，標準誰來定？

李強老師憑借幾十年的一線教學經驗，錄了個視頻，直接表達了“失望透頂”的心情，他認為，這種出題路數，多少暴露了出題人在把握高考作文核心要義上，火候還差點兒意思，這視頻傳播速度驚人，一下子就有了千萬級的關注，把作文題的討論推向了新一輪高潮。

另一頭，胡曉明教授的回應，則帶著幾分學者的從容和辯證味道，他甚至覺得，這種因為“難”才吵起來的現象，恰恰是高考這種選拔性考試的“魅力”之一，能激發人往深處想。

他那句“罵比夸更痛快些，說不好才更容易引起關注”，更是像往人群里扔了顆小石子，又激起一片議論。有人覺得，這話是不是在暗諷有些批評是借題發揮、博眼球，也有人覺得，這或許是學者面對洶涌網絡輿情時，帶著點無奈的自嘲，或是對傳播規律的洞察，畢竟，這年頭，批評的聲音總比贊揚更容易聚光。

“學術炫技”

有知情人透露，李強老師和胡曉明教授早年間在學術上就有過交集，這么一看，李老師的炮火，更多是沖著把個人色彩很濃的學術觀點，直接搬來當大規模標準化考試題的這種做法，而不是針對胡教授原創文章本身的學術價值。

這就讓這場口水仗的焦點，不再是簡單的誰對誰錯，而是上升到了高考命題原則的深層探討，李強老師給出了他心中理想高考作文題的畫像：“既要讓考生猜不到題，又要讓每個考生拿到題都有話說，有感而發”。言下之意，這“專轉傳”似乎有點偏離“人人都能寫”的軌道了，這種偏離，在一些批評者看來，幾乎像是在公共選拔考試里搞“學術炫技”，不合時宜。

最終，所有的七嘴八舌，都回到了對高考本身目的的追問上，這是一場選拔機制的現實需求，與教育理想之間的持續拉扯，核心問題直指高考作文到底要考啥？是考學生對某些知識概念的死記硬背、精準復述，還是考他們獨立思考、搭建邏輯、遣詞造句的綜合本事？

“深度”遭遇“費解”

支持李強老師的，往往更看重高考作為大型公共選拔的公平性和普適性，他們覺得，高考不能變成少數人的學術研討會，更不該拿專業知識當門檻。

讓一群十八歲的年輕人，在高度緊張、時間寶貴的考場上，去破解一個連資深老師都得反復琢磨的濃縮學術概念，這公平嗎？合理嗎？在他們看來，題目清晰易懂，能讓大多數考生快速上手思考，才是保證機會均等的基礎。

也有不少教育圈內人和部分公眾站在胡曉明教授這邊，他們認為，高考理應擔負起篩選和區分不同思辨能力考生的責任。

一個有點抽象度、能激發多角度解讀的開放性題目，才能有效拉開不同認知水平考生間的差距，實現更精準的人才選拔，他們堅信，高考作文就不是填空游戲，不該有標準答案，就是要鼓勵考生展現獨特的思考和深刻的洞察。

一種普遍的憂慮也悄然蔓延：高考作文是不是越來越往邏輯解析，甚至“智力游戲”的路子上偏了，有人把這次惹出大麻煩的“專轉傳”，跟多年前那些更側重情感共鳴、生活體驗和人文關懷的題目，比如“記一次期末考試”、“汶川地震中的動人故事”一對比，忍不住要問：這種從考“心”到考“腦”的明顯轉變，到底是教育理念進步了，還是高考作文的評價標準有點“變味”了。

這種變化，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也把“好作文”的定義給框窄了，進而對中學語文教學產生某種潛在的指揮棒效應。

或許，很多年后，當年的考生們再回頭看這道曾讓他們抓耳撓腮的“天書”題目，它也會變成朋友聚會時，一段夾雜著青澀回憶和會心一笑的談資吧，而關于高考命題如何更好地平衡選拔與育人，這場思考，注定還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