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三年的洛陽城外，黑壓壓的災民棚子沿著官道綿延十里。

十五歲的春杏縮在草席下，聽著爹娘壓低聲音商量：“隔壁王嬸家丫頭換了三斗粟米……”她攥著發霉的饃渣，胃里火燒火燎。

天亮時，她看見西市木柵欄上掛滿草標，年輕姑娘插著蘆葦桿，老叟脖頸系著麻繩，活像牲口市上的豬羊……

沒錯，這就是“菜人交易”。

對于災荒之年，史書上的描述從來不會冗長，都是最簡單的幾個字，比如“歲大饑，易子食”。人，已經淪為果腹的食物……

“菜人”買賣

這種“菜人”買賣，可不是話本子里的鬼故事。《左傳》里就寫過，春秋時遇上大災，百姓“易子而食”不算稀罕事。

到了明朝，《救荒紀實》里說得更直白：“饑民鬻身于市，斤兩論價，謂之菜人。”最瘆人的是，人肉價比豬肉還賤，萬歷四十三年的開封府，豬肉每斤二十文，人肉才十五文。

歷史書籍和影視作品都有這樣的劇情，在明朝末年，一戶富裕人家剛開始靠著積蓄過日子，但是沒過多久就撐不下去了，后來祖上留下的家產變賣了都挺不下去。

就在一大家子人都以為要餓死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夫人拿給老爺幾十兩銀子，老爺覺得奇怪，明明家里都沒錢了，夫人是哪里來的錢。

于是第二天，老爺就悄悄跟在夫人身后，看到她天蒙蒙亮就出門了，不知走了多遠，到了一個檔口跟前，老爺仔細一看，好像是一個肉檔。

這就奇怪了，這年頭草都吃完了，哪有什么肉檔？

再仔細一看，上面寫著“米肉”，老爺瞬間反應過來，這就是人肉攤！因為人是吃米的，所有叫米肉。

原來，夫人為了讓全家人吃飽，竟然將自己當給了肉鋪……

在那個年代，人口販賣已經是當成食品交易。

還有安史之亂后的長安，也同樣面臨這樣的問題。

朱雀大街的溝渠漂著人指甲。五十歲的劉老漢蹲在含光門墻根，面前擺著個缺耳陶罐，里頭泡著截小臂，這是他昨夜從亂葬崗刨來的。

巡街的金吾衛路過，扔下兩個銅板切走三片肉，油紙包著當零嘴。

《新唐書·食貨志》記著筆糊涂賬：“乾元二年，關中斗米千錢，人相食。”其實何止關中？杜甫在《三吏三別》里哭的“朱門酒肉臭”，到了災年就成了“朱門菜人肥”。

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地窖，除了藏金銀，還囤著“活菜人”，專挑童男童女，用精飼料養得白胖，現宰現吃才鮮美。

這些不能細看的交易，早已成為當年司空見慣的事，“文明”在這樣吃不飽飯的年代，顯得特別廉價。

“兩腳羊”賬簿

汴梁城外的清風鎮，茶攤老板老周有本秘賬。

翻開泛黃的冊頁，密密麻麻記著：“景祐三年臘月，李莊送女童一名，重四十三斤，折錢六百文”“慶歷四年正月，收張氏老嫗，去皮凈肉廿斤，得錢三百……”這可不是豬肉鋪子的流水，而是“菜人”交易的暗賬。

《宋史·刑法志》里藏著更血腥的，宋太宗的小舅子王繼勛，專門擄掠平民少女，宰了做成“美人膾”。

這廝五年吃了上百人，最后被處斬時，刑場外的百姓爭相生啖其肉。官府糧倉的老鼠都比災民胖，你說這世道，人肉能不比豬肉賤？

還有，崇禎七年的濟南府，打更的老趙頭總繞開城隍廟走。那破廟白天看著冷清，夜里卻飄出肉香。

有回他扒著墻縫偷看，嚇得尿了褲子，七八個赤條條的人吊在房梁上，屠夫正拿刮刀褪毛呢！墻角堆著幾十雙繡花鞋，都是年輕姑娘的。

這種流水線作業，《清稗類鈔》寫得門兒清：“販人者謂之菜頭，屠人者謂菜戶。”河北保定還出過“專業村”，整個莊子男人當人販子，女人管腌制晾曬。他們發明了“五香人肉干”，能存放三年不壞，專供關外客商當軍糧。

直到光緒年間，直隸總督李鴻章查私鹽，才順帶端了這些黑窩點。

但這樣的事屢禁不止。

宣統元年的蘇州觀前街，七十歲的佘婆婆擺著針線攤。沒人知道她左手缺了三根指頭，那是同治年間，她爹為換半袋麩皮，把她賣給“菜戶”時被剁的。

屠夫剛要下刀，恰巧路過的洋教士扔了塊銀元，這才撿回條命。

如今她見著買繡線的姑娘，總要多嘴問句：“爹娘可好？”《宮女談往錄》里記著更心酸的：光緒二十六年的北京，被救出人肉作坊的女子，十個有九個成了啞巴，不是被毒啞的，是親眼見著同伴被肢解，活活嚇失了聲。

這種現象終于得到了整治

光緒年間，其實對菜人交易的現象整治，已經初見成效。

光緒年間官員陳廣達率先發動了針對"菜人"產業鏈的雷霆整治，他率領衙役突襲城郊屠宰場，搗毀人肉交易網絡并解救待宰者，這場行動成為黑暗時代的破冰之舉。

隨著清末新政的推進，政府在1906年頒布《大清新刑律》首次將人口販賣納入重罪范疇，同時各地效仿陳廣達設立官辦糧倉，通過"常平倉"與"義倉"雙軌制向災民直接發放賑濟糧，切斷了"菜人"交易的核心需求，生存性食人。

至1912年民國建立后，現代農業技術如化肥使用與良種推廣顯著提升糧食產量，北洋政府頒布《禁止人口買賣條例》并建立現代警察制度，使得傳統的"菜人市"逐步被法律鐵網與物質豐裕雙重絞殺。

不過真正根除這種畸形業態仍需時日，據浙江紹興檔案記載，直到1923年仍有富戶以"延年補品"名義私藏腌制人肉，顯示其殘余勢力仍在城鄉結合部暗流涌動。

最終隨著1931年《中華民國民法》確立公民人身權不可侵犯原則，加之鐵路運輸網絡普及帶來的全國性糧食調配能力提升，"菜人"作為制度性罪惡才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但這場跨越千年的食人貿易消亡史，始終折射著文明與野蠻的永恒角力，當現代國家機器與倫理體系尚未健全時，饑餓仍能輕易撕碎人性的最后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