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屬牛，是牛爸。老爸今年88歲了，沒有退休，仍然在工作，是牛爸。

老爸畢業于哈軍工，是南京理工大學從事通信領域的教授。20世紀70年代末中加恢復邦交關系后第一批被公派往加拿大Laval大學的訪問學者，Laval大學地處法語區魁北克省，鮮有華人。不但駐加大使宴請，政府部門也出面接待，老爸和另外幾位學者都上了當地新聞。

當年的條件非常艱苦，公派每個月的津貼只有400加元，房租伙食之后所剩無幾，老爸第一次出國的那些年，中途沒有回來過。一來經濟能力不允許，二來當年沒有直飛的航班，要飛越歐洲大陸繞行，路途輾轉周折。他每個月以寫日記的形式遙寄家書，信通常要在路上走30天，等我和媽媽收到他的信，都已經是一個月前的舊事了。

這期間，老爸只打過一個電話，那次趕上加拿大郵政工人罷工，幾個月都沒有收到老爸的信，媽媽開始焦慮，又沒有渠道去打聽老爸的消息。有一天中午，正在醫院上班的媽媽聽到喇叭里喊“洪醫生，到傳達室接國際長途”。媽媽激動地奔向傳達室，第一次聽到老爸的聲音，千言萬語化作了反反復復的“你當心點啊！”至今，老爸提起這段舊事總是幽默地說：“這幾分鐘的越洋電話花掉我一個星期的伙食費，但是從頭到尾你媽都在威脅我。”

老爸在我眼里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工作之余，他也不熱衷吃喝玩樂。他的學生們遍布全球，每到一個大學訪問，學生們安排當地旅游的節目他都婉拒，寧可留在酒店讀文獻；他對吃更是沒有任何要求，一個地道的上海老克勒，一碗陽春面就能滿足；他的夢想是日新月異的高科技能夠研制一粒藥丸子，里面涵蓋所有營養，每天吃一粒，三頓飯都不用了，可以節省大把時間，這種想法，實在令人嘖嘖稱奇。

老爸唯一的愛好是古典音樂，70年代，祖父平反補發工資，他的六個孩子每家都分到一筆“巨款”，老爸拿到錢第一件事就抱回了一臺電唱機和一堆唱片。老爸最愛的是貝多芬的第六交響曲《田園》和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他雖然經常出國，但是我們家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最值錢的就是音響，他不斷更新設備和買不同樂隊演奏的同一部作品的唱片。后來有了隨身聽，他開始玩耳機，家里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耳機，他來來回回比較音質；再后來，有了小型音響，我們家里不但每個房間有，連廚房、過道、玄關處隨時都會有音樂響起……

可以說，老爸的世界里只有工作和音樂。他60歲退休，但是一直退而不休，為國家培養了無數尖端科技的人才。80高齡時，還被北美的專業機構評選為最佳評審，至今仍然為學生們的博士論文和科研基金申請項目把關。老爸的狀態是生命不息，工作不止。過去每年的365天，只有年初一辦公大樓鎖門時他進不去，其余每天包括星期六、星期天他都會騎著他的老人三輪車出現在辦公室，那是他的精神家園。他是校園里的“名人”，我去京東取快遞，送快遞的老先生看到我們家的地址會跟我說：“原來你是老爺子的女兒啊！你爸爸每天騎個三輪車，他是個對國家有用的人。”讓我忍俊不禁。

前幾年，閨蜜的女兒從海外回來辦回門宴，我正好在南京，也受邀參加。我那一桌兩邊坐的都是我不認識的親友，我一個人坐著頗為無聊，悄悄滑手機打發時間。席間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這是方老師的女兒”，頓時，找我來碰杯的竟然排起長龍，我妥妥地蹭了老爸的熱度，當了一回星女兒。

原標題：《晨讀｜方海倫：家有牛爸》

欄目編輯：郭影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方海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