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脫口秀演員的文化折返跑
“香港下午茶Guess how much?”
吃鳳爪、看賽龍舟,還有幾天就要在紅磡館進(jìn)行演出的Jimmy,看起來心情大好。
幾千張門票剛一發(fā)出便瞬間售罄,連續(xù)加了三場之后,也幾乎是秒空。黃牛市場上,最高價780一張的票,能賣到5800一張。
從洛杉磯地下喜劇夜場到 HBO《硅谷》的“Jian?Yang”,從《摘金奇緣》的亮眼角色再到 《Guess How Much》的單口喜劇表演,Jimmy游走在脫口秀與影視劇之間,是當(dāng)下北美最有代表性的華人面孔。
《People》雜志稱他為“改變好萊塢的面孔”,YouTube上他的剪輯視頻點擊率超過百萬。
今年年初,他借著“tik tok 難民”的風(fēng)潮回歸國內(nèi)社媒平臺,以普通話、上海話、粵語交替出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在老家的熱度遠(yuǎn)比想象中大。不久前,他來上海旅游,在天潼路吃臭豆腐時被上海市民認(rèn)出,熱情地喊他的英文名打招呼:“Jimmy!”
這次香港演出,也是他第一次把脫口秀“帶回”亞洲舞臺。
準(zhǔn)確地說,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語言節(jié)奏,把那種從洛杉磯地下喜劇夜場里錘煉出來的、夾雜著移民記憶、族裔幽默和自嘲哲思的內(nèi)容,原汁原味地呈現(xiàn)在一群會聽懂“內(nèi)地”、“上海話”、“打call”這些詞的觀眾面前。
對于一個在美國出道、在好萊塢混出頭的亞裔演員來說,這一場回歸來得不早不晚,剛剛好。
在好萊塢講笑話
他講的是自己
讓Jimmy火出圈的,是2014年那部《硅谷》。
他演的東亞程序員Jian-Yang,成了美劇史上最具“梗文化”的亞裔角色之一。
Deepseek在海外大火時,歐美媒體還用他的角色照做成meme,表達(dá)中國人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領(lǐng)先地位。
其實“Jian-Yang”一開始只是一個講了兩句話的配角,但隨著歐陽萬成把Jian?Yang的口音、表情、怪癖深化,角色也從200字臺詞的配角變?yōu)椤癝erie Regular”(常駐演員)。
“我希望 Jian?Yang 說普通話,而不要變成 Bruce Lee 或 Jackie Chan 那類‘廣東濃重口音’,更像個野心移民。”
拍戲之余,他還要兼職Uber司機(jī),為的是支付賬單和租金,據(jù)他回憶,“拿到最低標(biāo)準(zhǔn)薪酬后買了輛二手豐田普銳斯”,跑幾單也好過干站立不動。
等到他成為常駐演員,至少租金有了保障,他才松一口氣。
Jian-Yang有句經(jīng)典臺詞是“我不知道”,既滑稽又現(xiàn)實,是無數(shù)移民職場生態(tài)中的真實存在。
但Jimmy知道,如果一直演“Jian-Yang”,他的人生就真的只剩下“我不知道”了。
于是他自己寫劇本、做編劇、拍脫口秀,把喜劇當(dāng)成了重建身份的方式。
他拍了一部半自傳電影《The Opening Act》,寫了一本《How to American》,從出租車司機(jī)到做DJ、做房產(chǎn)銷售的經(jīng)歷,都被他寫成了段子。
這些故事看起來很好笑,但背景是苦的。
他在脫口秀里經(jīng)常講到“失敗”:“我告訴爸媽我去做演員時,他們直接把電視關(guān)掉”;“我當(dāng)DJ的時候連夜店的燈都不會開”;“我大學(xué)學(xué)經(jīng)濟(jì),卻在stand-up舞臺上講上海人的飯桌禮儀”。
他說話的方式像個局外人,但他說的內(nèi)容卻讓每一個在異國他鄉(xiāng)奮斗過的亞洲人都覺得“那是我”。
他的成功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更搞笑,而是他敢于讓人看到喜劇背后“沒那么好笑”的部分。
是外籍演員
也是“上海小孩”
很多人不知道,Jimmy其實是土生土長的“上海孩子”。
他的父母都是老上海人,家族在上海灘頗有來頭。
外公張逸云被稱為“味精大王”,曾與化工專家吳蘊初共同創(chuàng)辦天廚味精廠,還在1932年一·二八事變后捐飛機(jī)支援抗戰(zhàn),是實打?qū)嵉募覈鴮崢I(yè)家。
而這樣一個根植上海的家族,后來輾轉(zhuǎn)香港,又漂洋過海定居美國洛杉磯,卻始終沒能割斷那條與故鄉(xiāng)之間的情感線。
他的父母在香港相識、成婚,后來移民美國。他13歲時全家落腳洛杉磯,逐漸適應(yīng)美國生活。他在學(xué)校說英語,和哥哥講粵語,而和父母,始終是用上海話溝通的。
“我的上海話就是跟爸媽學(xué)的。”他說。
因此,即使多年生活在美國,他的上海話依舊保留了八九十年代老爺叔的腔調(diào)和氣息。他講“Guess how much”的段子,臺詞原型其實并不是英文“猜猜多少錢”,而是典型上海式的一句:“猜猜幾化銅鈿?”
“Jimmy??!Guess how much?!”——這句話成了他喜劇特輯里最受歡迎的梗之一。而那一聲“喔唷”,更是讓上海觀眾秒懂。
他講自己小時候幫阿姨拆蟹粉裝進(jìn)瓶子帶回香港做蟹粉豆腐,也講歐陽爺叔在洛杉磯怎么用Prosciutto火腿“復(fù)刻”腌篤鮮。
他說在美國生活,“想保留上海的味道,靠的是創(chuàng)意”,但更靠一顆上海胃。黑皮子的大餛飩、響油鱔糊、咸菜肉絲面,胃會記得的。
如果沒有移民,也許Jimmy就會成為另一個平行宇宙的自己:穿著襯衫在淮海路寫字樓上班、下班和朋友去梧桐區(qū)喝酒、周末去人民廣場看相親角。
這趟回國之旅里,Jimmy沒有演出,卻到處像個觀眾一樣體驗。
他在武康大樓前拍游客照、在長樂路淘到一枚“雙喜”戒指、在外灘用普通話請攝影師拍照并成功“砍價買四送一”。他并不急著“登臺亮相”,而是選擇從語言、飲食、生活方式去重新學(xué)習(xí)中國。
和許多“海外回流藝人”不同,Jimmy對中國的情感不是“策略性”的。
他不是回來“接代言、出風(fēng)頭”,而是真的想在這片他本該屬于的土地上,說點什么,做點什么。
從紅館開始
回憶從沒離開過
見證過無數(shù)華語歌手巔峰時刻的香港紅館,今年六月即將迎來它少見的“脫口秀之夜”。
這是一場特別的演出。
對香港人來說,Jimmy歐陽是那個“漂洋過?;貋砜茨恪钡南矂⌒『?;對他自己來說,這是一次帶有儀式感的歸鄉(xiāng)禮。
回憶里,他在九龍?zhí)恋耐赀^得稀松平?!圆璨蛷d、看周星馳、聽家長說“考個好中學(xué)你就贏啦”。
但到了13歲,他突然被送去美國,搬到洛杉磯。
在那之后,他的人生像被切成了兩段,香港變成了記憶的前半本書?;丶t館站上臺,不只是“演出”,更像是重新翻開那本書,找到封面上那張舊照片。
在社媒作品里,他調(diào)侃香港的“快餐文化”,戲擬“香港叔叔”慣有的餐館行為;也講東亞父母,“移民家庭不說我愛你,只會問你飯吃了嗎”。
他戲稱:“我是Made in China,我們會被貼‘100% tariff’(關(guān)稅)”,以此嘲諷中美貿(mào)易和身份標(biāo)簽。
這不是典型香港棟篤笑(脫口秀)的節(jié)奏,但香港人能聽懂。
如同很多海外華人一樣,Jimmy是“夾縫中生長的人”。他在好萊塢出名,卻說“我沒覺得那里是家”。
在這個身份變得模糊、文化認(rèn)同越來越多元的時代,他不再滿足于只做“好笑的人”,反倒更想做“講得清自己是誰”的人。
如果說他的演藝生涯是一次從“別人如何看我”到“我想怎么說”的轉(zhuǎn)變,那他現(xiàn)在正處于那個重要的拐點上。
而我們,剛好正在看著他,變成自己。
文、編輯:外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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