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刊于1843年的《經濟學人 The Economist 》5月底發表了一篇名為《The curse of Kenya’s long-distance runners》的報道,講述肯尼亞長跑選手近年來的不幸遭遇。作者喬納森·W·羅森(
Jonathan W. Rosen
凱爾文·基普圖姆(
Kelvin Kiptum)人生的最后一次跑步開始于肯尼亞大裂谷底部一個廢棄的螢石礦。那是2024年2月11日星期日的早上6點,他已經醒了兩個小時了。當他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還在床上時,他走出家門,坐上他的銀色豐田Premio。他接上教練熱爾維·哈基齊馬納
Gervais Hakizimana) 和三名訓練伙伴,沿著一條滿是碎石的土路駛入裂谷,在礦井大門外停了下來。天還是黑的,但鄉間充滿了鳥鳴和牛鈴的叮當聲。
在熱身后,基普圖姆要跑35公里回到家里,哈基齊馬納開著他的車跟在后面。這是一條令人生倦的線路,迂回曲折,基普圖姆要從覆蓋著猴面包樹和芒果樹的裂谷底部熱帶氣候,攀爬至遍布雪松和桉樹的涼爽地帶。
這樣的訓練,基普圖姆幾乎每天都在做,這幫助他成為地球上跑得最快的馬拉松運動員。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在肯尼亞裂谷地區,有一些世界上最好的運動員,你必須非常特別才能得到關注。基普圖姆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都默默無聞;他擅長半程馬拉松,但從來不是明星。2022年12月,他在西班牙瓦倫西亞首次挑戰馬拉松,不僅贏得了比賽,而且以(當時)歷史上第四快的2:01:53奪冠,領先亞軍一分多鐘。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并即將取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的成功。
在肯尼亞裂谷地區,有一些世界上最好的運動員,你必須非常特別才能得到關注。
在接下來的十個月里,基普圖姆又跑出歷史上最快的七場馬拉松中的兩場。2023年10月,他在芝加哥以2:00:35完成了比賽,打破了肯尼亞同胞埃魯德·基普喬格(
Eliud Kipchoge)保持的世界紀錄,后者被許多人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馬拉松運動員。
距離基普圖姆的下一場比賽還有兩個月時間,他希望在2024年4月的鹿特丹成為史上首位在正式比賽中打開兩小時大關的馬拉松選手(基普喬格2019年在維也納以1:59:40完成馬拉松距離,但這是一場表演性質的比賽,無法成為世界紀錄)。“他信心十足。”基普圖姆的訓練伙伴之一希拉里·基普春巴(
Hillary Kipchumba)表示。“我們大多數人都期待他跑出1:58。”
但基普圖姆再也沒有機會參加下一場比賽了。那個周日晚上,盡管起床很早,訓練也很辛苦,但他還是決定與哈基齊馬納和朋友莎倫·科斯蓋(
Sharon Kosgei)到埃爾多雷特消磨一個晚上。埃爾多雷特是一座擁有50萬人口的城市,也是肯尼亞長跑產業的非官方首都。
晚上11點前,在開車回Chepkorio小鎮的公寓時,基普圖姆駕駛的汽車失控了,在駛入一條溝渠后撞到了一棵樹上。基普圖姆和哈基齊馬納因此喪命。坐在后座上的科斯蓋僥幸逃過一劫。警方調查得出結論,這輛車可能超速,兩人似乎都沒有系安全帶。基普圖姆當晚早些時候至少喝了兩瓶啤酒,但尚不清楚他是否醉酒(尸檢毒理學報告尚未公布)。
早起之人:Fluorspar山是一條遠近聞名的艱難路線,發源于肯尼亞的Kerio山谷,長期以來一直是精英跑步者的訓練場
他的去世成為頭條新聞,震驚了精英跑步界。在埃爾多雷特及其周邊地區,運動員們短暫地停止了訓練,以示緬懷。然而,對許多當地人來說,這條死訊似曾相識。基普圖姆的去世是困擾肯尼亞田徑運動的一系列見諸報端的悲劇中最新的一樁:在過去十年間,至少另有四名精英跑者因車禍殞命;2011年,三年前在北京創下奧運會馬拉松紀錄的薩米·萬吉魯(
Sammy Wanjiru)醉酒后從陽臺上跌落身亡;自2021年以來,肯尼亞已有六名跑者被謀殺,其中包括四名因經濟糾紛被伴侶殺害的女性——來自鄰國烏干達的奧運選手麗貝卡·切普特蓋
Rebecca Cheptegei)也是其中之一,去年9月,她因財產糾紛被分居的伴侶活活燒死。
還有因喪失希望而導致的其他死亡:一名退役男運動員上吊自殺;另一位曾獲得世錦賽800米銅牌,但后因服用興奮劑被禁賽的運動員,在多年酗酒和抑郁后死于肝腎功能衰竭(譯注:2017年倫敦世錦賽男子800米銅牌得主基普耶貢·貝特(
Kipyegon Bett),出生于1998年2月1日,2024年10月6日因病去世,年僅26歲)。
從赤貧到暴富最終悲劇謝幕的故事在體育界屢見不鮮,但肯尼亞的貧困、人才輩出及特有的腐敗則意味著那些“成功”人士所面對的阻力進行異常強大。在策劃這篇文章時,我采訪了二十多名肯尼亞運動員、教練、經紀人,還有其他這項運動的忠實擁躉。他們描繪了一個成功的跑者被視為容易捕獲的獵物的世界。女性跑者經常吸引那些不擇手段、試圖奪走她們獎金的男人;男性跑者則更容易成為商業騙局的受害者——他們也更容易自我毀滅,因飆車、酒精和性分心。
“他信心十足。”基普圖姆的訓練伙伴之一希拉里·基普春巴表示。“我們大多數人都期待他跑出1:58。”但基普圖姆再也沒有機會參加下一場比賽了。
基普圖姆很快就賺了很多錢。三場馬拉松的勝利及各種紀錄為他贏得了46萬美元的巨額收入。據報道,他還通過與Nike和中國品牌Amazfit的贊助協議賺了幾十萬美元,Amazfit在基普圖姆去世后生產了一款以他為名的手表。出場費是他的另一個收入來源,比賽組織者為吸引頂尖選手會支付高額出場費。
盡管取得了成功,但在去世前的幾個月里,基普圖姆一直處于壓力之中。據報道,他正在處理與另一家中國運動品牌簽署的贊助協議流產的后果,該協議違反了他與Nike的協議,他選擇了退出。埃爾多雷特的人說,促成這筆交易的中間人一直在找他。也許是為了應對壓力,基普圖姆花了更多的時間在酒吧里與朋友社交,經常在晚上沿著狹窄且光線昏暗的道路開車回家。
2023年夏天,幾年前搬到了法國的哈基齊馬納搬回了肯尼亞,以幫助基普圖姆應對聚光燈下的生活。他告訴一位朋友,基普圖姆“感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需要一個“保護者”。但最終,他無法阻止自己的門徒甚至他本人成為埃爾多雷特咒怨的受害者。
在成為肯尼亞熱門的輸出品之前,競技性跑步在這片土地上是一個殖民項目。在20世紀上半葉,當肯尼亞還是大英帝國的一部分時,基督教會、學校和武裝部隊鼓吹跑步以灌輸紀律、塑造性格。
代表肯尼亞赴海外參賽的第一批運動員,許多都是英王非洲步槍團——該團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都為英國王室而戰——的士兵。這其中又有絕大一部分人來自位于大裂谷西部肥沃高原上的南迪部落。在19世紀90年代和20世紀初,南迪部落領導了一場長期但最終徒勞無功的反抗英國侵占肯尼亞的運動。
狂喜和痛苦:凱爾文·基普圖姆以創賽道紀錄的形式贏得了2023年倫敦馬拉松冠軍(圖1);在以2023年芝加哥馬拉松,基普圖姆在創下2:00:35的世界紀錄后與教練哈基齊馬納合影(圖2);Chepkorio小鎮的孩子們在路上排隊圍觀基普圖姆的葬禮隊伍(圖3);在葬禮上,基普圖姆的兒子卡萊貝·基根(
Caleb Kigen)手捧亡父遺照 (圖4)
1963年英國殖民統治的結束預示著肯尼亞跑步黃金時代的到來。一年后的東京奧運會上,肯尼亞首次以主權國家的身份參賽,威爾遜·基普魯古特(
Wilson Kiprugut)獲得一枚800米銅牌。四年后,來自南迪的警察基普喬格·凱諾
Kipchoge Keino)在墨西哥城獲得奧運會1500米冠軍,這讓肯尼亞田徑運動聲名鵲起。自獨立以來,肯尼亞運動員贏得了117枚奧運會獎牌,幾乎全部來自中長跑項目。
時至今日,肯尼亞人和他們的東非鄰居埃塞俄比亞人一起,在馬拉松運動中傲視全球:截至今年5月,史上最快的50名男子馬拉松運動員中,有26人出生在肯尼亞;肯尼亞女選手則在50人中占據17席。
肯尼亞精英跑者大多來自卡倫金族,這是一個包括南迪人在內的裂谷地區九個密切相關的部落,約占肯尼亞5700萬人口的13%。他們的跑步能力是遺傳和環境的結果:卡倫金人通常有著細長的雙腿,大多數在高海拔地區長大,這可以提高肺活量并促進攜帶氧氣的紅細胞的生成。
肯尼亞在奧運會上的成功激勵了許多來自裂谷地區的人投身田徑運動。幾位年長的跑者告訴我,他們很高興有機會代表自己的祖國、乘飛機旅行或是獲得赴美留學的獎學金。
也許是為了應對壓力,基普圖姆花了更多的時間在酒吧里與朋友社交,經常在晚上沿著狹窄且光線昏暗的道路開車回家。
錢是另一個原因。20世紀70年代末,后來代表肯尼亞參加了奧運會(譯注:洛杉磯、漢城、巴塞羅那三屆奧運會均進入男子1500米決賽,依次獲得第4名、第11名、第4名)的約瑟夫·切西爾(
Joseph Chesire)還是一名年輕的跑者,他對更有經驗的跑者帶著收音機和錢回家感到驚訝。切西爾和基普圖姆一樣,來自一個名為蓋約(Keiyo)的卡倫金部落,在那里,跑步的興起要晚于南迪人。他告訴我,在看到他進行高強度訓練時,當地人認為他是個“瘋子”,直到他買了一輛標致卡車,并把原本的茅草屋頂換成了波紋鐵。“打那之后,蓋約的跑者快了起來。”他說。
沒過多久,這項運動就變成了一門生意。本世紀初,來自歐洲和美國的幾位經紀人在裂谷地區建立了營地;他們會招募當地人才,給他們匹配相應的教練和運動品牌,并派他們赴海外參賽。跑者現在會帶著比他們想象中更多的錢回家。他們能夠為父母購買新房,為家里的任何孩子支付學費——如果足夠精明,他們還可以對房地產進行明智的投資。
埃爾多雷特位于肯尼亞首都內羅畢西北300公里處,被稱為“冠軍之城”。前運動員們名下的多層商業建筑散布在繁華的市中心,快餐店、銷售電子產品的商店與破舊的小巴、推著木質推車的男人以及兼作肉鋪的茶館共存。幾位知名跑者在綠樹成蔭的埃爾貢景觀莊園擁有McMansions(譯注:原指上世紀80年代至2008年金融危機前在美國郊區大量建造的奢華但缺乏特色的大型住宅,通常面積超過300平方米,因標準化生產、浮夸設計和象征新財富而備受批評),這是該市最繁華的街區之一。(跑者傾向于在小城鎮度過一周的大部分時間,那里也是大多數訓練營所在地,但那些負擔得起的人通常會把家人搬到埃爾多雷特。)
約瑟夫·切西爾(圖1)在奧運會上成績不俗,他在午餐前與他在Kapserere村擁有的學校(圖3)的學生交流(圖2);來自肯尼亞各地的業余跑步者涌向伊藤進行訓練,希望能引起國外星探的注意(圖4)
盡管這項運動為一些人帶來了長期財富,但另外一些人幾乎連自己的獎金都所剩無幾。我目睹過世界級的跑者,被欺騙用假地契購買房產,或是創辦的企業被騙子據為己有。一些人被自己的律師騙了,還有一些人被自己的配偶騙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人重新陷入了他們曾經擺脫過的貧困,短暫地過上更美好的生活帶來了額外的心理創傷。2005年赫爾辛基世錦賽5000米冠軍本杰明·里莫(
Benjamin Limo)曾擔任肯尼亞在世界田徑協會的代表,據他估計,肯尼亞四分之三以上的退役職業運動員如今活得都很艱難。“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付不起來城里看比賽的門票錢。”他說。
今天的運動員還面臨著另一個挑戰:更多的競爭。在過去的十年里,失業率和生活成本雙重上漲激勵了更多的年輕人將跑步作為職業。盡管自2016年以來,肯尼亞的GDP在以每年4%的速度增長,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基建投資狂潮推動的,這給政府帶來了債務負擔,并沒有創造許多就業機會。通貨膨脹已經持續了好幾年;正規就業的工人不足六分之一;從身份證到糖,再到汽油,政府幾乎對所有東西都在征收新稅。
26歲的伊曼紐爾·恩格蒂奇(
Emmanuel Ng’etich)渴望成為一名跑者,他原本是一名獸醫。恩格蒂奇對穩定職業生涯的渴望源于艱難的童年:他的母親在產下他不久后死于大出血,他的雙胞胎兄弟在九個月后去世;他的父親和另一個妻子住在一起——一夫多妻制在肯尼亞是合法的,盡管正在式微——所以這個男孩是在一個收養家庭長大的,那家人靠在埃爾多雷特郊區的一小塊地上種植玉米為生。
截至今年5月,史上最快的50名男子馬拉松運動員中,有26人出生在肯尼亞;肯尼亞女選手則在50人中占據17席。
恩格蒂奇完成了為期三年的獸醫課程,但他就讀的大學拒絕授予他在動物身上執業所需的證書,因為他欠了大約750美元的費用。一位叔叔和來自教會的贊助人在經濟上予以他幫助,但這還不夠。
恩格蒂奇在一個建筑工地找了份工作,日薪4美元。但他渴望著另一種職業。恩格蒂奇經常從家跑12公里去上學,他認為自己具備成為一名職業運動員的條件。他的鄰居、2016年里約奧運會女子5000米冠軍維維安·切魯伊約特(
Vivian Cheruiyot)鼓勵他試試運氣。“她告訴我,‘你的身材很纖瘦,你能做到。’”恩格蒂奇透露。切魯伊約特送給他一雙二手Adidas跑鞋。
一年后的一月,存夠了錢的恩格蒂奇搬到了伊藤。這個小鎮位于埃爾多雷特東北30公里處,吸引了來自裂谷各地的業余跑者紛至沓來,他們在紅土路和林中小徑上訓練,并參加當地比賽。他們的目標是引起經常在當地星探的幫助下在該地區挖掘人才的國外星探的注意。
一些有抱負的跑者在中學畢業后直接來到伊藤;其他人,比如恩格蒂奇,則是在其他事業以失敗告終后才另辟蹊徑。一天下午,我在恩格蒂奇和另外兩個跑者租的房子里見到了他。那是個月租金20美元的單間,里面有一個燃氣灶、兩把椅子、一臺壞了的電視和兩張小床:恩格蒂奇和一位訓練伙伴共用其中的一張。
與伊藤的大多數追夢人一樣,恩格蒂奇被那些看上去不太可能成功的故事所激勵:被基普圖姆從手中搶走世界紀錄的基普喬格曾靠騎自行車送罐裝牛奶謀生;蒂莫西·基普拉加特(
Timothy Kiplagat)如今是史上并列第十的馬拉松選手,他從十幾歲起就沉迷于當地釀造的烈酒,直到20出頭時受雇于一名親戚來照看在埃爾多雷特的住宅,他才開始被跑步所吸引。>>>蒂莫西·基普拉加特從爛酒鬼到東京馬拉松亞軍的救贖故事,看
伊曼紐爾·恩格蒂奇在伊藤追逐夢想,他和另外兩名追夢者共用一個房間
然而, 這條路不亞于獨木橋。參加了巴黎奧運會的瓊·切利莫(
Joan Chelimo)是一名從肯尼亞歸化至羅馬尼亞的運動員,日常仍在伊藤訓練和生活,據她估計,這個小鎮有2000名以上運動員,但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有機會 赴海外參賽。許多人苦練一年卻一無所獲;一些人孤注一擲,例如變賣家中的土地以支付機票。我目睹過一位29歲的女性跑者正在護理因穿著破舊跑鞋而導致的腘繩肌損傷,她告訴我,她經常沒錢吃飯,還會通過為鄰居洗衣服來維持生計。
近年來,由于歐洲和美國提供高額獎金的比賽數量銳減,通過這項運動開啟職業生涯變得更加困難。長期以來,專業的田徑賽事一直難以吸引愛好者,導致組織者減少了距離更長、更缺少市場價值的比賽,例如5000米和10000米。與十年前相比,同等距離的路跑賽事以及小城市的馬拉松比賽也不太可能提供高額獎金或邀請頂尖選手。
但有一個細分市場如火如荼:大城市的馬拉松比賽,包括七個被認為是“專業”的城市:柏林、波士頓、芝加哥、倫敦、紐約、悉尼和東京,比賽獲勝者可以通過獎金、出場費和贊助協議中的附加獎金一次性帶走數十萬美元。
然而,這種對馬拉松的關注也伴隨著風險。此前,大多數精英運動員都是在專注于較短的場地賽多年之后才涉足馬拉松的。眼下的馬拉松運動員更為年輕,通常在20多歲,這意味著那些有幸獲得高額獎金的人可能對馬拉松準備得更少。“過去,運動員會循序漸進地賺錢。”科爾姆·奧康納(
Colm O’Connell) 說,他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一直在伊藤指導年輕跑者。“現在,他們一夜暴富。”
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人重新陷入了他們曾經擺脫過的貧困,短暫地過上更美好的生活帶來了額外的心理創傷。
在2010年代的大部分時間里,威爾遜·基普桑(
Wilson Kipsang)是馬拉松運動的全球代言人,出身貧寒農家的他通過不懈努力,五次贏得大滿貫賽事冠軍,2013年更是在柏林將世界紀錄提升至2:03:23。基普桑告訴我,在巔峰時期,他曾經在一場比賽中拿到了35萬美元的出場費。
然而,不知何故,他的錢總是不夠花。為了成為房地產巨頭,基普桑申請了高息貸款,為建筑項目提供資金,但后來無力償還。他還成為騙子的獵物:在一樁事后被證明是假黃金的騙局中損失了40000美元,在一項承諾投入“翻倍”的項目中損失了25萬美元。他在埃爾多雷特的夜總會紙醉金迷,幾次遭遇車禍,一場事故在他頭右側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疤痕。
今年1月,我們在埃爾多雷特見面,午餐吃了山羊和烤土豆,基普桑彼時剛剛恢復訓練,此前他曾因錯過一系列藥檢而被禁賽四年。(近年來居高不下的興奮劑陽性案例使肯尼亞運動員受到更嚴格的審查。)44歲的他仍然在伊藤擁有一家酒店,盡管他的房地產帝國從未實現。“當你贏得一場大型比賽,并獲得巨額獎金時,你會認為自己處于世界之巔。”他說。“但很容易把事情搞砸。”
和基普桑一樣,基普圖姆長大的農業社區與他日后用雙腳征服的國外大都市也遙不可及。盡管官方文件稱他出生于1999年,但大多數人認為基普圖姆實際上要大上幾歲。(一位前運動員及教練告訴我,言聽計從的地方官員經常以最接近的日期填寫相關文件,以幫助肯尼亞選手在青少年比賽中占據優勢。)
前馬拉松世界紀錄保持者威爾遜·基普桑(圖2)在Fluorspar山與其他運動員一起訓練(圖1);成功的跑者經常在埃爾多雷特山坡上的豪宅區買房(圖3);凱爾文·基普圖姆的父親薩姆森·切魯伊約特站在兒子的墳墓旁(圖4)
基普圖姆小時候住在位于埃爾多雷特東南40公里Chepsamo村的山坡上,房子取材于附近森林的木材,加了波紋金屬。和該地區的大多數家庭一樣,這家人種了土豆、卷心菜、豆類和玉米,主要是為了自給自足。他的母親瑪麗·康戈戈(
Mary Kangogo) 在附近城鎮的市場上賣二手衣服,而他的父親則以售賣自己在坑里燒出木炭為生。
不上學的時候,基普圖姆在家里放牧。當他趕著山羊、奶牛們走在家附近的土路上時,經常會遇到奔跑而過的運動員,其中就包括在法國參加比賽的盧旺達人哈基齊馬納。基普圖姆在十多歲時也加入其中,最初打赤腳,后來穿上了前輩跑者傳下來的二手鞋。
他的父親薩姆森·切魯伊約特(
Samson Cheruiyot)對兒子熱衷于田徑運動持懷疑態度。他希望兒子當一名電工,并為他報名了一門布線課程。1月見面時,切魯伊約特曾告訴我,自己曾經讓基普圖姆的叔叔們能說服兒子繼續上學。“但我的孩子說,‘別管我,我要當一名運動員。’”
在哈基齊馬納因傷遠離賽場,職業生涯即將結束時,他提出免費執教基普圖姆,這讓切魯伊約特做出了讓步。2024年1月,就在哈基齊馬納去世前三周,他還親口告訴我,這位少年的毅力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他全然沒想到基普圖姆會擁有如此輝煌的職業生涯。
“過去,運動員會循序漸進地賺錢。”科爾姆·奧康納說,他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一直在伊藤指導年輕跑者。“現在,他們一夜暴富。”
2018年,基普圖姆實現了重大突破,當時他擊敗了更有經驗的跑者,贏得了埃爾多雷特半馬。一位當地星探將他引薦給了比利時的體育管理機構Golazo,該機構向他提供了一份合同。在接下來的四年里,基普圖姆參加了十場半馬,偶爾也會跑10公里,經常前往歐洲,這些比賽大多在那里進行。但是,盡管他一直位列前十,但并沒有光芒四射。瑞士運動員朱利安·萬德斯(
Julien Wanders)曾在2020年與基普圖姆一道訓練了幾個月。萬德斯說,在訓練賽中,基普圖姆“總是跑在隊伍最前面,但他并沒有真正脫穎而出。”
哈基齊馬納在接受BBC采訪時表示,基普圖姆最初對跑完全程馬拉松“有些恐懼”。但在2022年,他終于同意嘗試。哈基齊馬納知道基普圖姆具備這個能力:他告訴我,基普圖姆的跑量幾乎比任何運動員都要大,周跑量可以達到300公里,這讓他特別適合長距離。在馬拉松比賽中,當跑步者通常開始感到疲憊時,基普圖姆會加快速度并做出“攻擊”。正如哈基齊馬納所言,在瓦倫西亞,他將這種戰術發揮出了毀滅性的效用,在距離終點還有10公里時取得了領先。就連基普圖姆本人似乎也對自己創賽道紀錄的成績感到驚訝,他告訴一位采訪者:“我的目標是跑出2:04或2:03,因為我的狀態很好。我發現自己跑出了2:01。”
五個月后,基普圖姆以創賽道紀錄的2:01:25贏得了倫敦馬拉松,這為他帶來了23萬美元的獎金。當他以領先亞軍近三分鐘的成績抵達終點時,BBC評論員驚呼:“我們在倫敦街頭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運動員們在伊藤Kamariny體育場進行訓練
基普圖姆險些沒能前往芝加哥,那個他創造世界紀錄的地方——當時他剛經歷過扁桃體炎,腘繩肌也傷了。但看過基普圖姆表演的人都沒想到,他的身體并不處在巔峰狀態。當他穿著藍白相間的Nike背心接近設在密歇根湖畔的終線時,他的腳步似乎毫不費力。“他油箱里燃料還多。”芝加哥馬拉松賽事總監凱利·平科夫斯基(Carey Pinkowski)告訴我。“我想那天他有可能打開兩小時大關。”
加上在芝加哥奪冠的15萬美元,基普圖姆的收入給自己和家人帶來了急需的財務穩定。他的第一筆大額投資是埃爾多雷特附近的兩塊土地,他計劃在那里為父母建造一棟房子,為妻子阿塞納斯·羅蒂奇(
Asenath Rotich) 及在他離世時只有7歲和4歲的一雙兒女建造另一棟房子。基普圖姆還要資助他與自己視為第二任妻子的埃德娜·阿烏沃爾
Edna Awuor)的小女兒。
他還援助了幾名運動員,為他們支付房租,并提供跑步裝備。丹尼爾·肯博伊(
Daniel Kemboi)本世紀初歸化至卡塔爾,但他沒有贊助商或任何積蓄。他告訴我,基普圖姆給自己提供Nike運動鞋,并開車送他去訓練。“他會說,‘因為我現在一切OK,我想要幫助其他人。’以前有人幫助過他,他想回報。”
據大家透露,基普圖姆繼續過著相當簡樸的生活。大多數晚上,他都會住在Chepkorio一張租來的床上,他在旁邊為哈基齊馬納租了張一模一樣的床。當地店主格雷斯·基爾瓦(
Grace Kirwa)記得,基普圖姆是一個“簡單的小伙子”,總是很友好。有一次,他在比賽結束后自掏腰包買了軟飲分發給鎮上的人們。“他謹言慎行,不想把功勞據為己有。”她回憶道。
“當你贏得一場大型比賽,并獲得巨額獎金時,你會認為自己處于世界之巔。”他說。“但很容易把事情搞砸。”
但收入也給基普圖姆帶來了新的壓力。像所有成功的跑者一樣,他的錢吸引了那些將其視為商機的人,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出于善意。肯博伊告訴我:“每當有人得到什么東西,突然之間,他們就成了獵物。”
在他去世前一年,基普圖姆與中國運動品牌喬丹簽署了一份合同。該公司成立于1997年,以與籃球運動員邁克爾·喬丹(
Michael Jordan)的長期法律糾紛而聞名,喬丹的律師辯稱,該公司的商標侵犯了他的姓名、形象和肖像——該公司的Logo上有一個籃球運動員的剪影,類似于Air Jordan品牌的“飛人”。
喬丹是幾家試圖在肯尼亞田徑運動中站穩腳跟的中國企業之一。隨著跑者賺錢的機會減少,中國公司和自由職業者試圖通過贊助肯尼亞跑者并派他們去中國參加比賽來彌補這一虧空。并不是每個人都對中國公司招募跑者的策略感到滿意。一位教練告訴我,眾所周知,中國代理商經常與當地“經紀人”合作,在田徑場和訓練營附近閑逛,并為跑者提供與中國品牌的合同,這些合同的價值三倍于他們現在所屬的品牌。
與這些合同相伴的,往往是繁復的限制,其中可能包括因表現不佳、受傷或一年中未能每個月都參加比賽的巨額扣款(這給長跑運動員留的恢復時間太少了)。許多年輕的肯尼亞跑者缺乏解讀合同細則的教育,可能無法完全理解自己簽署的內容。
丹尼爾·肯博伊(圖1、圖4)曾經是基普圖姆的訓練伙伴之一,住在距埃爾多雷特20公里的 Strobag,他自豪地展示著自己所獲得的獎牌和獎杯(圖3);在Kamariny體育場訓練的運動員們(圖2)
這些代理通常以現有合同即將到期的跑者為目標。然而,眾所周知,他們也會追逐仍處在合同期內的運動員,要么以簽署新協議不存在問題為話術來說服他們,要么承諾承擔任何相關法律訴訟的費用。兩位負責為基普圖姆提供商業建議的人告訴我,在瓦倫西亞奪冠后,基普圖姆在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簽署了與喬丹的交易。2023年初,他為喬丹拍攝了一張宣傳照,但在某個時間,他意識到——或者說被告知——這筆交易違反了他與Nike的合同條款,Nike不允許他推廣其他品牌的產品。在倫敦馬拉松比賽之前,他停止了與喬丹的溝通,他穿著Nike跑鞋和背心參加了比賽。
據他的父親切魯伊約特透露,基普圖姆退還了喬丹付給他的18.5萬美元。但目前尚不清楚參與其中的當地中間商是否已經收到了屬于自己的分成。基普圖姆去世前四天,四名男子來到切魯伊約特家中尋找基普圖姆。這些人后來告訴警方,他們一直在尋求解決與這筆交易有關的合同糾紛(喬丹方面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在為計劃中的下一場比賽鹿特丹馬拉松做準備時,基普圖姆的訓練一如既往地艱苦。然而,他并沒有得到所需的休息,而是在埃爾多雷特度過了越來越多的夜晚。每周都會有那么幾次,在Chepkorio營地完成訓練后,他會爬上自己的豐田Premio或Hilux皮卡,前往城市。在瓦倫西亞奪冠后,基普圖姆買了兩輛車——這是他擁有的第一輛車。切西爾表示,對于肯尼亞跑者來說,在贏得一場大型比賽后買車是一場成年禮。但在一個經常無視交通規則的國家,安全往往是出事后才被考慮的。“他們希望被看到在城里風馳電掣。”切西爾說。
肯博伊告訴我:“每當有人得到什么東西,突然之間,他們就成了獵物。”
據他的朋友說,基普圖姆也不例外:他駕車和比賽一樣,咄咄逼人。抵達埃爾多雷特后,他通常會與朋友們一起喝一到兩杯本國產的White Cap lager啤酒,偶爾會在開高檔購物中心的愛爾蘭酒吧觀看英超比賽。雖然基普圖姆并不以酗酒而著稱,但埃爾多雷特的一些人認為他喝得太多了。“凱爾文像一根兩頭都被點著的蠟燭。”托比·坦澤(
Toby Tanser)說,他寫過兩本關于肯尼亞跑步的書,現在居住在埃爾多雷特。“當你從不得不借一雙鞋來到一個可以隨意花錢并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的狀態時,這就變成了一種非常有吸引力的生活方式。”
在大家的描述中,基普圖姆在生前的最后一次外出時相當平靜。據肯尼亞媒體報道,這名跑者開著自己的豐田車去埃爾多雷特洗車,然后在附近的酒吧喝了兩杯啤酒;然后,去了常去的愛爾蘭酒吧,和哈基齊馬納以及科斯蓋一起,喝了一杯生姜檸檬茶,看了曼聯擊敗阿斯頓維拉的英超比賽。三人隨后在一家餐廳共進晚餐,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基普圖姆沒有喝任何飲料,并在當晚10:30前不久離開。哈基齊馬納的一位朋友告訴我,他們計劃返回Chepkorio觀看尼日利亞和科特迪瓦之間的非洲國家杯決賽。
雖然沒有證據表明基普圖姆喝醉了,但對于一個從凌晨4點就醒來的人而言,在晚上外出時開車本就是存在風險的。“如果你早上跑30公里或40公里,晚上8點后你甚至無法坐起來。”住在埃爾多雷特的兩屆波士頓馬拉松冠軍摩西·塔努伊(
Moses Tanui)說。“我們的身體會服軟。”
即使在白天,通往車禍現場的道路給人的感覺也很危險。這是一條狹窄的單行道,路面坑洼不平,從埃爾多雷特郊區穿過農田和森林,向Chepkorio方向爬升。基普圖姆的車在一條上坡的直道上失去了控制,旁邊是一條溝渠。你可以想象一個司機受到誘惑而加速。
沒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切魯伊約特維護著兒子的墳墓(圖1);車禍當晚,基普圖姆光顧了埃爾多雷特的一家酒吧(圖2);孩子們在基普圖姆長大的Chepsamo玩耍(圖3);切魯伊約特在廚房里生火(圖4)
事故發生后,人們用手寫信息和跑者照片裝飾了基普圖姆撞的樹。當我在1月份造訪時,基普圖姆所屬的蓋約部落長老們已經將這棵樹連根拔起,試圖清除這一地區的不祥征兆。一種陰謀論正在流傳,表明與身為南迪人的埃魯德·基普喬格關系密切的長老曾使用巫術導致車禍(盡管他們因同為卡倫金人的身份而團結在一起,但南迪人和蓋約人之間存在著長期的競爭關系)。在接受BBC采訪時,基普喬格將自己遭遇的網絡霸凌稱為“一生中最糟糕的消息”。
法醫發現基普圖姆的車在撞車前不存在機械問題,排除了任何故意引發事故的可能性。肯尼亞警方尚未發布調查報告。但警方發言人邁克爾·穆奇里(
Michael Muchiri)告訴我,調查人員得出的結論是,這宗事故是一起“單方事故( self-involved accident) ”。
事故導致基普圖姆家庭內部發生矛盾。肯尼亞總統威廉·魯托(
William Ruto)也是卡倫金人,他下令在基普圖姆購入的一塊土地上為其遺孀 阿塞納斯·羅蒂奇 和他們的孩子建造一座預制房屋。在事故發生后至葬禮的11天時間里,這棟房屋以驚人的速度建成了。這不僅是一種善意的姿態,也是促進政府計劃到2027年建造100萬套住房的一種方式。
國家還為基普圖姆的父母在隔壁建造了一所住宅。在他們搬到那里后不久,基普圖姆的父親與羅蒂奇發生爭執,至少部分原因與基普圖姆的資產有關。羅蒂奇現在和孩子們住在首都內羅畢。
他夢想著用未來的獎金為孤兒建一個家。“當別人都在受苦時,我不想要奢華的生活。”他說。
當我在1月份去齊切魯伊約特的新居拜訪他時,他告訴我,他和妻子正在經歷經濟方面的“折磨”。他們沒有足夠的錢買新家具或新款家電,所以他們用柴火做飯,睡在臥室地板上的舊床墊上。
在裂谷地區,肯尼亞運動員最近悲劇頻繁上演的趨勢有望扭轉。2021年,肯尼亞長跑運動員艾格尼絲·蒂洛普(
Agnes Tirop)被分居的丈夫謀殺后,瓊·切利莫與他人共同創立了一個反對性別暴力的慈善機構。她和做運動員經紀人的丈夫朱利安·迪馬里亞
Julien Di Maria)一起創辦了工作室,向跑者傳授金融知識。約瑟夫·切西爾協助運營一個項目,讓年輕的跑者與更有經驗的人建立聯系,后者提供從財產管理到人際關系的全面建議。(他的首要建議是,那些負擔得起的人應該雇傭司機。)
另一個樂觀的原因來自大西洋彼岸。美國大學長期以來一直為跑者提供獎學金,也覆蓋來自海外的跑者。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肯尼亞的許多大明星都是這一體系的產物。隨著越來越多的資金涌入這項運動,獎學金在肯尼亞變得不那么受歡迎。但是,提供高額獎金的比賽的減少,以及允許美國大學為學生運動員支付更多費用的新規,重新引起了人們對這一計劃的興趣。在去年的NCAA越野錦標賽上,來自美國大學的最優秀的跑者參加了比賽,在男、女前50名選手中,分別有11人和13人來自肯尼亞。(在此前的十年間,只有五名肯尼亞男選手進入NCAA越野錦標賽前50名,女選手則完全無人上榜。)
已經獲得羅馬尼亞身份的瓊·切利莫回饋養育自己的肯尼亞(圖1、圖2),與他人共同創立了Tirop's Angels(圖4),這是一家反對性別暴力的慈善機構,并向跑者傳授金融知識;跑者在Kamariny體育場進行訓練后的恢復(圖3)
然而,這一選項并不適合所有人。盡管相比于上一代人,如今的跑者更有可能完成中學學業,但許多人缺乏獲得學位的學術基礎。并非所有大學都愿意支付必要的費用,這使得許多潛在的學生運動員只能依靠家人的幫助。
對于像恩格蒂奇這樣來自最貧窮底層的人來說,職業路線仍然是一個更可行的選擇。當我在4月見到他時,他正在準備一場15公里的比賽,他希望通過比賽激起經紀人的興趣。他正在想辦法借一雙超級跑鞋;維維安·切魯伊約特送給他的Adidas鞋已經報廢了,所以他花了兩美元從當地市場買了一些運動鞋。
他指著房間里壞掉的電視說,他的目標是有一天能上電視——不僅是為了跑步,也是為了回饋社區。他夢想著用未來的獎金為孤兒建一個家。“當別人都在受苦時,我不想要奢華的生活。”他說。
還有一些裂谷地區的跑者更接近實現自己的抱負。4月,南迪人塞巴斯蒂安·薩維(
Sabastian Sawe)以2:02:27贏得了倫敦馬拉松冠軍,盡管氣溫比理想的比賽溫度要高,但薩維還是創下了倫敦賽道的歷史第二快成績,僅次于基普圖姆的2:01:25。一些精英跑步的擁躉認為,薩維最終可以繼承基普圖姆的遺志,在馬拉松比賽中打開兩小時大關。
如果基普圖姆還活著,他現在可能已經實現了這一里程碑,也可能在巴黎奧運會上獲得金牌。那些夢想和他的身體埋在了一起。
如果基普圖姆還活著,他現在可能已經實現了這一里程碑,也可能在巴黎奧運會上獲得金牌。那些夢想和他的身體埋在了一起,按照卡倫金人的傳統,他的尸體躺在自己的土地下。
2024年2月23日,我和其他數百人一起,看著一輛黑色路虎豪華轎車載著基普圖姆的棺槨,抵達了他父母將要建造新居的地方。
當天稍早時候,包括魯托總統在內,數名頂級運動員和政治家參加了基普圖姆的葬禮,魯托總統發表了悼詞,呼吁肯尼亞人從基普圖姆的偉大中尋求靈感。世界田徑協會主席塞巴斯蒂安·科(
Sebastian Coe)也在葬禮上發表了講話,他稱基普圖姆的成就“在我們的歷史長河中,是彌足珍貴、不可磨滅和牢不可破的”。
今年早些時候,在我訪問基普圖姆父母家的最后時刻,我讓切魯伊約特帶我看看他兒子的墓地。他把我帶到花園邊緣的一個小小的木十字架旁,旁邊是一排波紋鐵柵欄。卡倫金人的墳墓通常很簡單,但看到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這個帶著基普圖姆名字的十字架幾乎完全被一堆泥土掩蓋,上面散落著幾個月前已經腐爛的花束包裝。
在農場勞作了一個上午后,穿著橡膠靴的切魯伊約特看上去很尷尬。他告訴我,自己知道這個墳墓配不上冠軍,但他和妻子買不起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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