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6日。在陜西省三原縣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里,舉辦了一場奇怪的葬禮,逝者明明只是一個普通默默無聞的老農民,卻每天吸引上千人前來吊唁,甚至就連海峽對岸的國民黨名譽主席連戰也千里迢迢托人送來“民族之光”的牌匾。
在北京的中國歷史博物館,關于臺兒莊戰役的記載中,有這么一段話:“臺兒莊戰役敢死隊隊長仵德厚。”這是讓老人欣慰的13個字。
仵德厚老人是國民黨軍的老軍人,他1910年出生在陜西三原縣的一個平民家庭,1924年十四歲的仵德厚從三原縣模范小學畢業,剛考入三原縣立初級中學不久,他的父親卻不幸失業了,仵德厚因此而輟學,不得不前往三原縣一家染坊雜貨鋪去做學徒。
一直到1926年,馮玉祥部隊在陜西招募學生兵,為減輕家庭負擔,仵德厚參加了馮玉祥的部隊,
1930 年,中原大戰爆發,年僅 20 歲的仵德厚,擔任連長之職,這場大戰落下帷幕后,西北軍被分崩離析,仵德厚所帶領的部隊也隨之被整合,并入了國軍第 30 軍,開啟了新的軍旅歷程。
1937年,盧溝橋事變,仵德厚率部守衛某高地,激戰十余日后,全營600余官兵僅剩100余人,他左手被子彈擊穿,險些截掉,由此,仵德厚開始了“一生最難忘的時光。”
1938年3月28日臺兒莊戰役,日軍占領了西北城區,當時仵德厚任三十師八十八旅一七六團三營營長,奉命增援臺兒莊,當時團長袁有德下令:
“日寇從西北城角竄進城內,城內我軍官兵已經大部分傷亡,你率領全營從西門沖出去,將城中日軍消滅,與城東禹功魅取得聯系,共同守住臺兒莊!”
面對軍備精良的日本人,仵德厚接受的命令無疑是不歸路,直到晚年,仵德厚仍有滿腔憤怒,他不停地揮舞著右手,做著與90多歲高齡者明顯不相稱的沖砂動作。
仵德厚晚年回憶道:
“我馬上挑40個精壯士兵組成敢死隊向臺兒莊沖進,我率領七連占領北街,副營長率八連沖進南街,我們推到山墻,逐院激戰著前進,有時與敵人同時在一堵墻上挖搶眼,有時隔墻投手榴彈,當敵人投擲過的手榴彈未炸時,我總是眼疾手快地抓住將其投擲回去,炸得敵人鬼哭狼嚎,哇哇亂叫,與敵激戰徹夜。”
最終仵德厚帶領的40名勇士沒有后退半步,而是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陣地上,日軍久攻不下,只好倉皇撤退,至此,臺兒莊戰役以日軍的失敗而告終。
臺兒莊大捷中,我軍共殲滅日軍一萬多人,仵德厚帶領三營和敢死隊浴血奮戰,功不可沒,仵德厚也因此獲得了多枚勛章。
當時,由仵德厚中校組成的敢死隊只有三人活著,屈指可數的英雄犧牲為國捐軀的三營官兵,臺兒莊戰役活著的,最后的指揮官,93歲的仵老漢老淚縱橫。
在八年的抗戰中,仵德厚戰功赫赫,但他在解放戰爭中,新中國即將成立前夕,迎來了人生中一次最大的轉折。
解放戰爭勝利前夕,1948年夏天,解放軍兵臨太原城下,仵德厚所在的整編30師被從西安空運到太原,助閻錫山防守,仵德厚被任命為副師長。
太原戰役事關全局,經過權衡,黃樵松派人與華北野戰軍第一兵團8縱隊接洽,決定獻城起義。
當黃樵松把起義計劃告訴自己的結拜兄弟,最為信任的27師師長戴炳南后,顧慮重重的戴炳南勉強同意,據戴炳南被俘后的供述,他不愿背叛“黨國”,曾找到副師長仵德厚商議,仵德厚也不愿意參加起義,后戴炳南向閻錫山高密,黃樵松被誘捕,后押至南京被殺,同時遇害的還有臨時替代胡耀邦進城與黃橋松接洽的8縱參謀處長晉夫。
黃樵松起義失敗后,戴炳南被升為軍長,仵德厚由副師長升任師長,而這次起義的失敗,也使持續二百多天的太原戰役,成為解放戰爭中傷亡最為慘烈,最為艱苦的戰爭之一。
實際上,仵德厚屬于國民黨軍被俘將領中那種不低頭,不認罪,不怕死的頑固派,再加上當時管教人員文化水平不高,政策水平有限,因此他也吃盡了苦頭。
隨著管教干部的教育,開導,仵德厚漸漸搞清了,他抗日有功,但跟著反動勢力與人民打內戰,則是個有罪之人,因此在1949年人民政府判其十年有期徒刑時,他服從了判決,沒有上訴。
1959年,仵德厚刑滿釋放,但并沒有獲得真正的自由,而是被安排到山西太原磚場當了一名工人,在這期間,他僅僅有兩次回家探親,與家人團聚的機會,直到1975年,毛主席簽發了“凡在國民黨縣團級以上軍警憲特一律釋放,與家人團聚”的命令以后,此時已經六十五歲的仵德厚才真正回到了家鄉。
仵德厚回到家鄉,每天種地,放羊,他的父親和妻子已經離他而去,他一直像一位軍人一樣堅持出早操,為了生計,他不得不去村里的磚瓦窯干活,因為身上有技術,他成了廠子里的技術員,剛開始工資只有10塊錢,后來慢慢漲到了37元,在磚廠,他如同過去在戰場上一樣,干活不要命,一般的年輕人竟也趕不上。
為此,他的土地雷金林回憶道:“他飯量大,口糙,再難吃的東西,他都能下咽。”
在磚窯干了將近10年,日子依然很艱難,無論是仵德厚怎樣地努力,怎樣地節儉,這個家,還是他們最窮的一戶,“那時候,俺爸爸連兩毛錢的理發錢都沒有,就一直剃著個光頭”兒媳婦李艷萍回憶道。
直到1990年后期,日子才漸漸好起來,但是仵德厚一直沒有“翻身”的跡象,因為貧窮,幾個孫子早早地輟學,大孫子三十多歲才娶了媳婦,二孫子因為娶不起媳婦,招贅到了鄰鄉,三孫子娶了深圳打工。
直到1990年前后,在西安侄子家里,仵德厚和孩子們一起看電視,電視上演著關于臺兒莊戰役的電視片,仵德厚說:“那是我打下的。”孩子們壓根不相信他的話,直到2003年,村里來了一位北京作家,如果不是仵德厚高壽,他的一生,或許已經被歷史所淹沒。
當記者千里尋到他時,他平淡地說,他只是抗日戰場幸存的老兵,當記者再一次提到刀光血影的敢死隊時,90多歲的老人卻已不成聲:
“我對不起兄弟們啊,幾千人跟著我干,跟著我送了命,他們是為國家而死的,死的有價值啊!”
至此以后,不斷有記者前來采訪他,他的抗戰英雄事跡頻頻被媒體報道,仵德厚直到自己被載入史冊了,這讓他非常激動,他完全沒有想到,過去那么多年了,還有人記得他當年的一段經歷。
當提及臺兒莊戰役的時候,他說:
“所有的榮譽都應該屬于那些死難得英雄,實在不敢稱為將軍,我實在擔不起這么一個高尚的名稱,只是抗日戰爭一個幸存的老兵,這就夠我光榮的了。”
2007年6月6日,97歲的老兵仵德厚逝世了,他給家人留下的只有一頁信紙,上面寫著:“不求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6月10日,仵德厚的追悼會舉行,各界人士和退役老兵紛紛送來了挽聯和花圈,就連國民黨名譽主席連戰也從臺灣送來了自己親筆題寫的“民族之光”,托人轉贈給仵德厚的家人。
這位臺兒莊戰役的勇士走了,走得那么踏實,安詳,而他留給后人的,卻是無盡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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