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0年前后和2006年，中國海軍接連從俄羅斯引進了兩批、四艘956型“現代”級驅逐艦。這四艘軍艦的排水量接近8000噸，是美蘇兩國“驅逐艦大型化”的典型代表。它們配備了先進的超音速反艦導彈和區域防空導彈，極大地提升了中國海軍的戰斗力。在此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四艘驅逐艦一直是中國海防的重要支柱。

中俄之間的這次重大軍貿合作，時間跨度很長，從籌備到完成幾乎貫穿了整個90年代。這次采購的合同價也較高，中國一共支付給俄羅斯大約22億美元。其中首批兩艘——136杭州艦和137福州艦，單價4億美元；第二批兩艘改進型——138泰州艦和139寧波艦，單價高達7億美元。

那么，在那個財政并不寬裕的年代，我們為什么要下決心投入如此巨額的資金，從俄羅斯購買軍艦呢？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來自東部那片“淺淺的海峽”。首先我們要回顧一下90年代的臺海危機，因為如果沒有這幾次危機給我們帶來的“震動”，現代級是否能來華，可能還是個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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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之后，緊張了幾十年的兩岸關系開始逐漸改善，此后一直到90年代初臺海一直風平浪靜。但隨著1995年李登輝的訪美，海峽開始暗流涌動，到了1996年更是陰云密布。

就在兩岸氣氛越來越緊張的時候，1995年12月和1996年3月，美國先后兩次派遣航母打擊群抵近臺海，這兩次航母南下，是越戰后美軍在亞洲地區的最大軍事部署。尤其是1996年3月，形勢緊張到了極點，當時我軍正在進行“聯合96”演習，而美軍的獨立號和尼米茲號卻出現在臺灣以東、以南2-300海里處，以極為接近的距離進行武裝示威。

1999年，李登輝在接受德國記者采訪時又拋出了“兩國論”，再次導致臺海局勢惡化。這次美國人竟然讓2艘航母直接穿越臺灣海峽為李登輝站臺。

可以這么說，90年代中后期的李登輝，那是上躥下跳，用一系列小動作頻繁挑戰底線。那么，他哪來的底氣呢？原因之一當然是有美國人撐腰，但也有李登輝自身軍事力量非常自信的原因。是的，你沒聽錯，當年的對岸的確有這個自信，他們的海空優勢非常明顯，尤其是海軍，兩岸差距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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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特

1996年前后，臺灣不但有8艘美國佩里級護衛艦的改進型成功級，還有6艘法國“老佛爺”（拉斐特）隱身護衛艦的改型康定級，這14艘軍艦已經達到了美軍八、九十年代的平均作戰水平，都具備完善的防空、反艦和反潛能力。此外，他們還有8艘雖然老舊，但也具備全面作戰能力的“建陽”級驅逐艦，加起來一共有22艘相當先進的主力艦。

再看我們，當時恰逢“軍隊要給經濟建設讓路”的裝備低谷期，海軍水面艦艇那是青黃不接，主力仍然是70年代定型的老051，不但和對岸有將近30年的技術差距，而且數量也只有十來艘。

整個90年代的十年中，我們一共只造了3艘新艦，分別是112、113和167。其中167更是歷經坎坷才建成，創下了一型艦只造一艘的先例。雖然對我們來說這3艘新艦就像“寶貝疙瘩”一樣，但從紙面數據上看也仍然不及對手，尤其是防空能力更是嚴重拖了后腿。

我們的112、113和167都只裝備了射程僅十幾公里的防空彈——海紅旗7，技術源自法國。因為只具備“點防御”能力，就讓它們在面對反艦導彈的攻擊時，基本沒有反制手段；而對岸，當時不管是老艦還是新艦，基本都裝備了美制標準SM-1防空導彈，具備中遠程區域防空能力，而且幾乎所有戰艦都裝備了對付反艦導彈的密集陣武器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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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相對差距不大的對艦攻擊能力方面，我們也僅僅能和對方打個平手，甚至略有不足。讓我們來看這段話：

“雖然中國反艦導彈具備數量優勢，但幾乎有一半都是老舊的C-201（蠶式），這些導彈體積龐大，飛行速度慢，易于遭受干擾和密集陣的打擊；而臺灣海軍的大多數反艦導彈，是類似魚叉的雄風2型，速度更快也更現代化。”

這是2000年軍事科學院出版的一本內部刊物中，所引用的一段美國人的評估，應該還算客觀。

毫不夸張的說，90年代中后期對岸的水面艦艇，對我們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面對波譎云詭的海峽風云，怎樣才能最短的時間內縮短差距呢？引進，幾乎成了唯一的選擇。而俄羅斯，也幾乎是唯一的選擇。

這就是956型現代級驅逐艦走進中國的大背景。

中蘇兩國的軍貿合作始于90年代初，臺海危機爆發時我們已經完成了對蘇-27戰斗機和基洛級潛艇的采購。90年代俄羅斯對中國軍事代表團的開放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有現役艦船，除了核潛艇，從萬噸大艦到千噸護衛艦都隨便看，所以中國對俄水面艦艇的情況也大致有所了解。此時兩國就引進水面艦艇再次合作，完全具備啟動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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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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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鵬飛

1992年12月，由當時擔任軍事科學院政委的張序三中將（原海軍副司令員），率團對俄羅斯主要造船廠進行了一次考察；半年后，時任海軍副司令員賀鵬飛，又率團對俄羅斯做了第二次考察。這是一次很關鍵的訪問，為中俄海軍裝備的合作確定了方向和基礎。

在得知中國有意采購水面艦艇后，俄羅斯開始極力推薦2000噸的11661型“獵豹”護衛艦。“獵豹”不但能反艦反潛、具備一定的防空能力，而且還是現貨，是俄方對外推銷的主力型號。

但和我們當年拒絕引進米格29一樣，這次俄羅斯人力推的“獵豹”，也是在第一輪就被我們pass掉了。中方認為：獵豹不能買。

首先，噸位太小是硬傷。獵豹只有2000噸但武備齊全，典型的“小船扛大炮”。噸位不足，決定了它無法形成有效的作戰體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句話用來形容軍艦，并不能算褒義。其次，獵豹沒有區域防空導彈，解決不了中國海軍最大的痛點——艦隊防空問題。

所以中方向俄方表示：“對11661型護衛艦，我們不感興趣。”

然而俄政府的一些人卻堅持要把“獵豹”的名字寫進雙方的《混委會紀要》。“混委會”是中俄之間引進武器的決策機構。寫進《混委會紀要》，就意味著獵豹要進入中國采購的備選名單。

俄方之所以堅持這么做，是因為當時他們的一些大型軍工企業已經開始私有化，某些寡頭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背后推動政府向中國推銷“獵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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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榮級

面對俄方的堅持，我們考慮，即使把“獵豹”寫進《紀要》，也并不代表就一定要買，為了照顧俄方的關切，我們就答應了把“獵豹”寫進《紀要》的要求。但實際上，中俄后來并沒有就11661型獵豹護衛艦，展開任何實質性的會談。不過，獵豹雖然在中國碰了釘子，后來卻打開了越南市場，賣出去4艘。

既然中國只想買大艦，俄方就表示，無畏級、現代級和光榮級也都能談。這三種軍艦，無畏級滿載排水量8700噸、全燃動力，最高航速30節；光榮級滿載排水量12,000噸，也是燃氣輪機最大航速32節，被蘇聯劃為巡洋艦。

我們為什么偏偏選了滿載排水量只有8000噸，還在使蒸汽輪機的現代級呢？歸根結底是一句話：經濟、用。

無畏級雖然大，但強調反潛，反艦能力一般，防空導彈的射程也只有十幾公里，和我們的海紅旗-7類似，之前說過，海軍最大的痛點是區域防空，所以無畏對我們來說沒有賣點。光榮級其實最符合中國海軍“成體系”引進的需求，它有六臺燃氣輪機組和射程達到550公里的玄武巖導彈，還有我們最急需的區域防空彈“里夫”，不管買成品還是引進技術，光榮級都最理想，那為什么不買呢？答案是，貴，而且不一定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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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級驅比光榮級低一檔，就算這樣，首批兩艘的價格也要4億美元一艘，按當時的匯率差不多要33個億，兩艘就是將近70億，1996年的70億。用這個價格我們可以倒推，如果要買光榮級，比這個價格再高2-3倍都很正常。中國經濟進入快車道高速增長，要到2002年加入世貿之后，在90年代，我們還難以支撐如此高昂的采購費用。東西好不好？確實好，但也真的貴。玄武巖導彈射程雖然遠，但要依托蘇聯海軍的偵察和中繼指導體系才能發揮戰斗力，對我們來說有點“超綱”。

其實對光榮級，我們一直很動心。后來還和烏克蘭談過，想購買已經完工90%的光榮級4號艦，但因為美國和俄羅斯的雙重壓力，最終中烏之間沒能達成協議。不過，雖然整艦沒能引進，但光榮級的動力和防空導彈兩個子系統，我們后來還千方百計掌握了相關技術。這是另一個故事，咱們有機會再單聊。

在排除了無畏和光榮之后，中國海軍對現代級的評價是：“綜合作戰能力不僅高于佩里級護衛艦，一些具體的性能甚至和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持平，各方面都能滿足需求。”

為什么得出這個結論，這要詳細說。

先來看咱們最重視的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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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級在設計之初，原本定位就是一艘艦隊防空艦，后來才把反艦導彈列為標配，所以它的防空能力一直很受重視，8000噸的體量，裝了兩部SA-N-7艦空導彈，備彈48枚，最大射程接近50公里，和美制標準防空彈性能接近。

反艦方面：

現代級的P270有好幾個名字，蚊子、馬斯基特或白蛉，北約代號“日炙”，它具備超音速、超低空和超視距的“三超”能力，正好和中國自研的反艦導彈家族形成互補。雖然媒體給P270起的“航母殺手”這個外號有待商榷，但說它具備出色的反艦能力并不過分。現代級在艦首和艦尾安裝了兩門雙聯130mm艦炮，這是冷戰時期，除了美國戰列艦上的406毫米巨炮之外，世界上口徑最大的艦炮。它重94噸，單管射速10~40發/分，備彈約500發，可以對海對空射擊，是一種不錯的壓制武器。后來我們升級現代級的時候，把對艦和對空導彈都給拆了，但這門炮卻一直留著。

動力：

現代級的蒸汽輪機技術確實老舊，但換一個角度看，也有皮實耐用、維護成本低的優點，能讓現代級跑到32.5節，對我們來說也夠用

反潛：

現代最欠缺的是反潛能力，為了彌補這個短板，它帶了一架卡27。總裝備部認為，能滿足當時海軍的需求。

現代級還有一個其他大型軍艦不具備的優勢——交付周期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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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俄羅斯經濟困難，被我們稱為18號和19號艦的兩艘現代級，都因為沒錢采購配件在船臺上停工待料。其中18號艦完成率50%，19號艦完成率35％。我們如果買下這兩艘半成品，就能節省至少兩年時間。如前文所述，當時臺海軍情緊急，對我們來說越早交付越有利。

經過全面評估，我國引進現代級驅逐艦的前期準備工作于1996年1月25日啟動。

當時，由總裝備部牽頭，中國一共向俄羅斯派了9個工作組、總計30多人。他們分別從國防科工委、海軍船舶工業總公司、航天工業總公司和保利科技公司等單位抽調，派到俄羅斯后，對現代級956型驅逐艦做進一步全面考察。這九個工作組和俄方一起緊張工作了三個星期，進行了大量技術談判，最終形成了一份《工作紀要》。總裝備部后來就是以這份工作紀要為基礎，向中央軍委做的匯報。

7個月后，1996年8月軍委批準引進現代級驅逐艦，項目正式立項。接著，中俄雙方立即展開談判。

也就是從這這一天起，中國和俄羅斯在談判桌上的“角逐”正式拉開序幕。當時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采購現代級的談判會進行十輪，前后歷時兩年，創下了兩國軍事技術談判的紀錄。下次咱們接著聊，現代級在談判和交付前后，都發生了哪些斗智斗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