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的鼓點、飛濺的船槳、黏糯的飯團 —— 龍舟賽交織著傳統、競技與盛大奇觀的感官盛宴。

每逢中國端午節，劃手們駕乘雕刻成龍形的狹長舟艇競逐，觀者大啖名為 “粽子” 的糯米團。這一充滿活力的慶典在中國各地盛行，且日益成為全球競技盛事。

但龍舟競渡的根源 —— 作為儀式、娛樂、紀念乃至軍事訓練 —— 可追溯至數千年前。以下梳理節日的多元起源傳說，及龍舟賽的千年演變軌跡。

起源假說一：禳旱驅災

早期龍舟競渡可能發端于祈求豐收的儀式，旨在終結旱情。《中國神話手冊》作者楊利慧與安岱明寫道，早至商朝（公元前 1600-1046 年），先民便舉行祈雨儀式，敬奉中國文化中司掌雨澤江海的重要神獸 —— 龍。

另一理論認為，龍舟競渡意在驅邪納福。節日擇定農歷五月初五 “重五” 之日，或因傳統觀念視此為兇險時段。洛杉磯加州大學人類學博士艾琳?托馬森（Erin Thomason）解釋，民間信仰中 “五”（五）與 “午” 字形相近，而 “午” 為陰陽中點，被認為是身體最脆弱的時刻。如今端午仍盛行的習俗包括佩戴裝滿礦物與芳香藥草的香囊，信其能辟邪消災。

屈原傳說：最深遠的文化記憶

最廣為流傳的起源故事與中國古代著名詩人、政治家屈原相關。戰國時期（公元前 475-221 年），屈原作為楚懷王謀士，因主張合縱抗秦遭流放。當他預言的楚王被俘（最終客死他鄉）成真后，屈原投汨羅江殉國，以死明志。

得克薩斯州三一大學漢學教授斯蒂芬?李?菲爾德（Stephen Lee Field）說：“四方百姓駕舟營救，未果后便向江中投擲飯團，安撫水神。” 他指出，屈原詩作中常提及投食江中以召魂靈。“這些祭品演變為粽子 —— 用竹葉包裹蒸熟的糯米團，成為端午傳統食物。”

不過菲爾德也承認，屈原傳說雖解釋了粽子起源，卻無法確證競渡本身的由來。“最合理的推測是，節日效仿宗教儀式 —— 或許舟船飾以龍形，用于載運祭司與信眾前往獻祭。”

軍事訓練說：戰船競速的實戰淵源

另一種理論認為龍舟競渡源于軍事訓練。佛羅里達艾科德學院東亞人文歷史教授安德魯?奇蒂克（Andrew Chittick）指出，中國歷史上大規模海戰雖依賴龐大遲緩的艦隊，但諸侯混戰中常使用更小巧迅捷的長艇。

漢朝（公元 220 年）覆滅至唐朝（公元 618 年）建立期間，此類戰役的訓練核心包括名為 “競渡” 的小艇賽。最早的競渡記載見于湖北沿江城鎮 —— 正是詩人屈原的故國楚地。“這也是文人精英（雖多非楚地出身）將競渡與屈原關聯的部分原因。” 奇蒂克說。他提到，甚至有公元 6 世紀農歷五月初五舉辦競渡的記載，這類競賽通過展示武力，亦可能兼有震懾邪靈的作用 —— 與節日驅邪的意涵相契合。

從宮廷娛樂到全球盛事

龍舟競渡隨后演變為唐代帝王與貴族的奢華娛樂，舟艇裝飾日趨繁復。至宋代（960-1279 年），競渡融合了軍事展示與表演元素。奇蒂克指出，當時的軍事檢閱中，龍舟賽與樂舞、戲劇同臺呈現，龍逐漸成為皇權象征融入競渡。

歷經數世紀，龍舟賽事固化為精致的慶典儀式并延續至今。起源可追溯至宋代的溱潼會船節，每年吸引約 30 萬游客至中國東部江蘇省，觀賞數百艘龍舟競逐，伴隨戲劇表演與舞龍舞獅。

隨著中國人移民在東南亞、北美、歐洲落地生根，端午傳統也隨之傳播。如今新加坡、紐約、溫哥華、倫敦均舉辦大型龍舟賽，佐以食粽習俗。近幾十年來，龍舟競渡更發展為全球性運動：1991 年成立的國際龍舟聯合會（IDBF）舉辦世界錦標賽，超 60 國設有官方龍舟管理機構，2020 年東京奧運會更將其列為示范項目。

盡管古老起源仍存爭議，但其全球化崛起已無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