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我輕輕推開兒子的房門，借著窗外的月光，看見他蜷縮在床上，呼吸均勻，終于睡著了。桌上還攤著幾本翻舊的高考復習資料，墻上的倒計時牌停在“0”這個數字上。高考結束了，可我心里卻比考試前更不踏實。

孩子走出考場那天，我特意請了假去接他。校門口擠滿了家長，有人迫不及待地問孩子考得怎么樣，有人已經開始討論估分和志愿填報。我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回家吃飯。”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平靜，隨后嘴角微微上揚，點了點頭。

回家的路上，車里很安靜。我透過后視鏡看他，發現他正望著窗外發呆，眼神里有疲憊，也有釋然。這三年，他每天六點起床，深夜才睡，周末不是補習班就是刷題，我看著他的背影從挺拔漸漸變得有些佝僂，眼鏡度數一年比一年深。有時候，他壓力大到半夜偷偷哭，我和他媽只能裝作沒聽見，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讓他好受一點。

晚上，妻子問我：“你怎么不問問兒子考得怎么樣？”我搖搖頭說：“問什么呢？該做的他都做了，結果如何，已經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妻子嘆了口氣，沒再說話。其實，我不是不在乎成績，只是比起分數，我更在乎他是否真的快樂，是否健康，是否還記得除了考試之外，生活本來的樣子。

深夜，我翻看手機，發現班級群里早已炸開了鍋。有家長曬出孩子的估分，有人討論哪所985大學更保險，還有人在焦慮“萬一考砸了怎么辦”。我默默退出群聊，點開兒子的朋友圈，發現他發了一條動態，只有簡單幾個字：“終于結束了。”配圖是一張夕陽的照片。我突然鼻子一酸——這三年，他連看夕陽的時間都沒有。

躺在床上，我回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他喜歡蹲在小區花壇邊看螞蟻搬家，能看一整個下午；他第一次學騎自行車摔得膝蓋流血，卻笑嘻嘻地說“不疼”；他小學時寫作文，說長大后想當一名探險家，因為“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生活里只剩下“分數”“排名”“重點大學”這些詞。我們總告訴他“熬過這幾年就好了”，可現在想想，人生最寶貴的青春時光，真的應該全部用來“熬”嗎？

凌晨三點，我悄悄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寫下一段話：“孩子，爸爸最在意的不是你的高考成績，而是你能否在未來的日子里，依然對世界充滿好奇，依然有勇氣追求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如果你考得好，我會為你驕傲；如果考得不理想，我依然會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面對。人生很長，高考只是其中一站，而你的健康和快樂，才是我最在乎的。”

寫完這段話，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點擊了發送。沒想到第二天醒來，這段文字已經被轉發了幾萬次，評論區里無數家長留言：“看哭了”“說出了我的心聲”“謝謝你的提醒，我也該想想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中午，兒子端著飯碗突然問我：“爸，你那篇深夜小作文，寫的是真心話嗎？”我點點頭。他低頭扒了兩口飯，悶悶地說：“其實……我數學最后一道大題沒做出來。”我笑了笑，給他夾了塊排骨：“沒事，下次吃飯時記得把排骨夾穩就行。”他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我突然覺得，高考結束后的這個夏天，或許才是他真正開始生活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