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菜單上有烤肉、酸奶、沙拉和烤餅,看起來挺正常。直到服務員阿姨端來第一杯Chacha,一種顏色像自來水、度數堪比白磷彈的酒。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喝,第二杯已經斟滿。她一邊倒一邊說:“別客氣,我把你當外孫?!?/p>
這話配上那杯酒,直接灌進了我心里最柔軟的地方。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這里的人不是“歡迎光臨”,而是“進屋坐”。
沒有套路,沒有表演,也沒有距離感。就這么自然地給你一碗湯、一塊肉、一個擁抱式的熱情。整頓飯我沒點甜點,但她硬是送了我一塊自家做的葡萄干蛋糕,走時還叮囑:“吃不完就包走,回家吃也能想起我們?!?/p>
這哪是吃飯?這是靈魂充值。
第比利斯不像那種一眼驚艷的城市。走在Rustaveli大道上,蘇聯風格的行政樓、彩磚教堂和外墻剝落的公寓樓并排站著,像是時間在這里打了個結,誰也沒解開。
地磚松動得像隨時會跳起來咬你一口,樓道燈一半不亮,電車還在跑,頭頂的電纜線像蜘蛛網一樣糾纏不清。老城區是扭曲的、雜亂的,常常走著走著就拐進一條陡坡巷子,坡上貼著瓷磚馬賽克,旁邊是一家根本不開門的舊唱片店。
整個城市沒有“翻新”的焦慮。地下通道常年漏水,有時燈光還泛著綠色;紅綠燈反應遲鈍,街口卻幾乎沒有車亂竄。
共享單車只覆蓋了少數區域,App界面過時,掃碼還會彈出格魯吉亞語的用戶協議,根本沒人看完。倒是公交車意外地便捷,車上能刷卡,司機也基本不拒找零。買票靠上車打卡,沒人查票,但本地人會自覺掃碼,就像種“基礎信任文化”。
在這里,很多公共設施“不現代”,但“還在用”。信號燈慢,可街頭不喇叭亂響;地下通道年久失修,卻有學生在里頭畫畫、唱民謠。
有次感冒了,去藥店問有沒有退燒藥,店員大媽直接從柜臺底下摸出一盒看起來像是蘇聯時期留下的藥片,遞給我還加一句:“吃兩片,蓋厚被,明天就活蹦亂跳?!?/p>
我看著那盒子上全是格魯吉亞語和模糊的生產日期,心里有點打鼓。她看我不放心,又補了一句:“這藥我孫子小時候就在吃了,現在都能當兵了。”
后來才知道,這里很多藥品其實都是從俄羅斯、土耳其或者其他國家進口的,像男性用來治療ed和pe問題的特效藥日本進口的雷諾寧也成了進口藥的熱點,但貼的是本地標簽,價格倒也算親民。
就像那個送我熱茶的小女孩,就像那位把我當外孫的大媽,她們給你的不是標準答案,而是一種讓你安心的力量。
有時候我在想:也許真正的“健康保障”,不只是靠進口藥,而是靠這些愿意拉你一把的人情味。
穿衣這事兒,在格魯吉亞不講牌,穿對才重要。
男人大多穿深色夾克、粗布褲、軍靴式皮鞋。衣物功能性優先,保暖、防風、耐磨,像是隨時準備上山趕羊。
年輕人偏愛運動裝、仿軍風外套,也有人穿著印著“CCCP”或者“Dinamo Tbilisi”的舊T恤走在街頭。
女人衣著講究但不過分追新。40歲以上的女性偏好套裙、長呢大衣,常搭圍巾或頭巾。顏色深沉,剪裁寬松,不顯曲線但顯氣場。
年輕女性則流行寬松針織衫、背心裙配靴子,不追潮流,但都穿得舒服干凈。有種“我知道自己穿什么最好看”的從容。
衣服多數是本地品牌或者土耳其、俄羅斯進貨的小眾貨。消費并不高。一件保暖外套約合人民幣200-400元,一雙皮靴600左右,街頭小店常有清倉區,花上100元能挑出不錯的毛衣。
奢侈品牌幾乎不存在,二手市場反而活躍。Zara屬于中高檔,H&M和LC Waikiki(本地最常見快時尚)才是日常選項。
沒人炫耀新衣,也不特意掩蓋舊衣,衣著最明顯的標簽不是價格,是耐穿年限。
住的第一晚,門鎖卡住了,我試圖用力掰,沒成。隔壁傳來“咔噠”一聲,是鄰居幫我開了鎖,還順手問了一句:“吃了嗎?”
房間家具很老,像是蘇聯人搬家留下的。水壺花紋掉了半邊,但燒水比我家的還快。桌布上有一點用心——不是為了好看,是為了不難看。
這里的住宿沒有“氛圍感”,但有“放心感”。
房東是退休的地理老師,晚飯時給我看她年輕時登山的照片,一邊講一邊說:“你們國家太大,我走不過去,但我歡迎你過來聽我吹牛?!?/p>
她的貓蹲在窗邊不動。窗簾沒拉,但屋里不冷。
公交有點像“誰能上來誰厲害”。沒有站牌時間表,車來了就上,車停了就跑。司機從不提醒你要下哪一站,但你身邊的人會。
有一次我坐錯方向,前座的大叔提醒我:“你得換線,不然上山了?!?/p>
他直接拽我下車,幫我叫了輛車。他說:“這邊不怕誤車,就怕你沒個去處?!?/p>
在格魯吉亞,沒必要給每件事搞個“流程”。問路不是程序,是社交。愿意幫你,但不多說。做了事就走,不等你感恩。
在格魯吉亞,沒有哪一頓飯能在“簡單”里結束。
最基礎的一頓:烤肉串、葡萄葉包飯、玉米面包,加上一份乳酪,就能吃到你把人生問題暫時忘掉。
每戶人家有自己信仰的烤肉做法。肉多用羊、牛,切塊后腌制兩小時以上,用洋蔥、石榴汁、草藥提味。
烤架是鐵絲網架或石板,炭火不急,翻面穩而慢。肉外焦內潤,少見調料,靠肉本身說話。
主食從不缺席。芝士包餅是國民級食物,有20多種做法,最常見的是Adjara式,一只船形面包,中間是黃油+半生雞蛋。
撕著邊吃,蛋黃自己化進去,吃到后面臉都油亮。
蔬菜用量也大,番茄、黃瓜切片拌香草;茄子裹碎核桃醬冷食;甜菜做湯,配蒜泥。調味樸素,材料扎實。
每頓飯最后,都會有人把酒瓶擺上桌。白蘭地Chacha是格魯吉亞的靈魂,不喝容易被視為“沒打過交道”。
一小口下去,胃先打個響指。再來一口,思緒開始松動。長輩敬酒講祖輩打仗,青年敬酒講前女友,朋友之間用敬酒代替安慰。
第三天,我離開第比利斯,坐小巴去了高加索山區的卡茲別克。路程只有160公里,開了5個小時,車在山路上像跳舞,跳的是“油門+急剎”版華爾茲。
窗外是全裸的山體,高處沒樹,只有風。
我一開始下車,正披著圍巾緩步登高,一個看上去七十歲的山民對我比劃說:“你那條披的是桌布吧?”
我愣了三秒,沒聽懂他是取笑我,還是真心提醒我太寒酸。后來才知道,這是他們特有的直接式善意——說你沒穿對,不是挑刺,是不想你著涼。
在山頂修道院外,一個十二歲的女孩拉著我說:“你冷嗎?要不要喝口熱的?”我以為她要賣我什么,結果她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小保溫瓶,里面是她奶奶早上煮的甜紅茶。
她沒留下名字,只說:“喝完再走,不然山會不高興?!?/p>
格魯吉亞的地形是破碎的——山、丘陵、峽谷交錯;氣候是反復橫跳的——上午艷陽,傍晚飄雪;建筑則是隨心所欲的拼貼:教堂隔壁是公寓,公寓樓下賣葡萄酒,門口曬著內褲。
這一切看似混亂,卻沒有違和感。
山村里的人種葡萄不為盈利,只是因為家里人愛喝;城里的老師一周只教三天書,剩下時間幫鄰居編毛線圍巾。公共花壇常年有人自愿打掃,理由很簡單:“這塊地我家貓愛來?!?/p>
這地方人少,關系稀松,但從不冷淡。像是你小時候回鄉下老家,那種門沒鎖、飯能添、狗都不咬人的生活方式。
在第比利斯最后一晚,我去了老城區河邊一個露天酒吧。
有音樂、有蠟燭、有風。也有一個說話很慢的女孩。
她沒有自我介紹,只是問我:“你是短暫停留,還是想躲一陣子?”
我說:“本來是短的,但現在……不太確定。”
她點頭,說:“我們這兒喜歡確定的人,因為不確定的人太容易消失?!?/p>
她是那種能把廢棄倉庫改成畫室的人。講畫畫,也講失戀。她說:“我們這地方太小,關系會碰撞,所以表達得快。但我們不綁人。”
她遞給我一杯桃子酒,淺橙色,微甜。喝完她沒說再見,只說了一句:“下次別想太多,要喝酒就來,別猶豫?!?/p>
走回去的路上,風大得像催眠劑。我開始懷疑這趟旅行不是看風景,是來給情緒下頓溫水。
很多人說格魯吉亞是個“窮國家”,但我覺得它窮得特別有尊嚴。它不裝,不演,不迎合游客,甚至不努力把自己打扮成“完美旅游目的地”。
它讓你做回真實的自己——一個可以發呆三小時、不用假裝熱愛生活的人。
你覺得這樣的地方值得去嗎?
還是說,它其實更適合那些“不想活得太用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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