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連長王志國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整個包廂瞬間死寂。
“老規矩,這次聚會——家屬一律不參加!軍嫂們的心意我們懂,但這是咱爺們兒的地界兒!”
煙霧繚繞中,幾個老戰友點頭附和,嚷嚷著“喝酒聊天才痛快”。坐在角落的我,手指捏得發白。鄰座李強沖我使眼色,壓低聲音:“忍忍吧,別出頭...嫂子們不來,還能省點錢呢。”
錢?我眼前猛地閃過妻子秀云的臉——那一年寒冬,她抱著高燒的女兒在部隊衛生所門口凍得直跺腳,就為省下幾塊打車錢。一股火氣直沖腦門,我“噌”地站起來,椅子腿刮擦地面發出刺耳的銳響。
“放屁!”聲音炸開,自己都嚇了一跳,“沒她們在后方撐著,咱們當年能在前線把命豁出去?這頓飯,我老婆必須來!”
一桌子錯愕的目光釘在我臉上。老連長臉黑得像鍋底。我抓起外套,摔門而出。身后一片死寂,接著是李強含混的勸解聲:“算了算了...他這人,軸!”
軸?或許吧。可誰又記得秀云是怎么“軸”過來的?
當年我分到西北邊陲哨所,秀云二話不說辭了老家安穩的教師工作。隨軍安置?想都別想。她在駐地附近小鎮租了間漏風的板房,找了份薪水微薄的零工。哨所補給車一周才來一次,那是她唯一能捎點青菜給我的機會。隆冬臘月,她裹著舊棉襖,睫毛上凝著白霜,踮腳把一小袋還帶著體溫的蘋果塞進駕駛室,聲音凍得發顫:“...告訴老張,別省著吃。”
女兒三歲那年深夜突發高燒,駐地罕見的暴風雪封了路。她竟抱著孩子,在沒膝深的雪里深一腳淺一腳走了近兩小時,硬是挪到了衛生隊。天亮時我接到電話沖過去,她癱在走廊長椅上,嘴唇凍得青紫,懷里的女兒卻裹得嚴嚴實實,小臉燒得通紅。見我來了,她只虛弱地扯出個笑:“...沒事了,大夫說...退燒針打上了。”
戰友聚會事件后,我和秀云搬離了那座城市。日子流水般過去,女兒上了大學,我也轉了業。十年光陰,足夠沖淡許多東西,包括那次摔門而去的難堪。
直到一個陌生號碼跳進手機屏幕,竟是李強。
“老張!十年大聚,定在下個月...老連長親自點名,務必帶家屬!”他語氣異常鄭重,“...當年那頓酒,我們欠嫂子一句謝謝。”
走進聚會禮堂,我愣住了。禮堂中央懸掛著巨大的紅色橫幅:“致敬最堅強的后盾——我們的軍嫂!” 目之所及,竟有近半席位坐滿了盛裝的女眷。她們鬢角或許染了霜,笑容卻比當年更從容溫煦。秀云的手在我臂彎里微微一顫。
老連長端著酒杯徑直走來,銀發梳得一絲不茍。他先看向秀云,深深鞠了一躬,抬起頭時眼眶分明紅了:“弟妹,當年...是我們這群老糊涂眼瞎心盲!沒你們在泥地里撐著,我們這些穿軍裝的,站不穩,更打不贏!” 他猛地轉向全場,聲如洪鐘:“從今往后,咱們聚會,軍嫂坐主位!費用?全算我們這群老兵的!” 雷鳴般的掌聲瞬間淹沒了整個禮堂。
我望向秀云,她眼中淚光閃爍,嘴角卻高高揚起。我用力握緊了她的手,粗糙而溫暖——這雙手,曾在風雪中抱著女兒跋涉,曾在深夜的板房里縫補我磨破的軍裝,也曾默默拭去無數不被看見的淚水。
原來真正的戰友,并非只在硝煙彌漫處并肩。那些在漫長孤寂里替你守著燈火、咽下委屈、扛起整個后方的人,她們用另一種方式,和我們一同匍匐穿過了歲月的烽火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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