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和粉報春盛開的季節，鐵卜加小牧村每家每戶的母牦牛都產下了小牛犢。次洛家的母牦牛“牛魔王”也產下了它的頭胎。這是一頭很漂亮的小牛犢：渾身漆黑油亮，唯獨在額頭有個小白點，就像是一只眼睛一樣，與兩邊的眼睛形成了一個正三角形，正是這個特點，我們給它取名叫“二郎神”，取的是“二郎神有三只眼”這個寓意。這是次洛的妹妹卓央聽從我的建議取的名字。

名字就這樣定了，也叫開了，就連次洛的阿爸阿媽也跟著這么叫了。次洛卻對這個名字耿耿于懷。他認為小牛犢是“牛魔王”的兒子，就應該叫“紅孩兒”，這才符合《唐僧喇嘛傳》的故事。可這個提議遭到了妹妹卓央的強烈反對，理由很簡單：紅孩兒是個壞人。起初，次洛沒有反應過來，事后他發現在取名這事兒上，卓央采用了雙標，這讓他很不爽。

一個周末的清晨，阿媽給“牛魔王”擠奶，次洛給阿媽搭手。阿媽準備好了擠奶桶，站在“牛魔王”一側，示意次洛把“二郎神”從拴牛繩上解開——這是牧民擠奶的前奏，在正式擠奶前，先把小牛犢放開，讓它吃幾口媽媽的奶，一是為了讓小牛犢每天吃到母乳，營養跟得上，二是為了“下奶”，如果沒有這個步驟，母牦牛情緒緊張，就擠不出牛奶——次洛急忙去解“二郎神”的拴牛繩，“二郎神”急不可待地奔突著，把拴牛繩拽得忽緊忽松。次洛好不容易解開拴牛繩，“二郎神”便飛奔著徑直沖到媽媽“牛魔王”身邊，把頭伸進媽媽肚皮底下貪婪地吃奶。不一會兒，它的小尾巴就幸福地左右搖動起來。這個動作表示，它已經吃到奶了，對牧人來說，也意味著母牦牛下奶了。這時，阿媽示意次洛把“二郎神”拽開。次洛便跑到“牛魔王”身邊，拖拽著意猶未盡的“二郎神”，把它重新拴在了拴牛繩上。次洛阿媽蹲下身來，坐在一只擠奶墩子上，開始給“牛魔王”擠奶了。

這時，卓央走出房屋，看著“二郎神”被次洛重新拴在牛繩上，可憐巴巴地舔舐著嘴唇，看著自己阿媽。卓央便跑過去，一邊撫摸著“二郎神”的頭，一邊對正在擠奶的阿媽說：“阿媽，您少擠點，一會兒再讓‘二郎神’吃一口。”阿媽回頭看看卓央，滿口答應。站在一旁的次洛聽著卓央一會兒“牛魔王”一會兒“二郎神”地胡亂叫著，便說道：“你不讓我給小牛犢取名叫‘紅孩兒’，說紅孩兒是壞人，那你把它的阿媽叫‘牛魔王’，難道就不是壞人了？再說，‘牛魔王’是個男的，給一頭牦牛媽媽取這個名字合適嗎？”

次洛的話一下把卓央給問住了。卓央愣了一下神，看看“牛魔王”和“二郎神”，又看看正斜著眼睛瞪著她的次洛，想了想說：“要不咱就給‘牛魔王’換個名字叫‘鐵扇公主’吧，再說，‘牛魔王’的犄角鋸掉了一只，它也不像‘牛魔王’了；它的尾巴黑黑的，像一把鐵扇一樣，所以它是鐵扇公主。”次洛看著卓央妥協了，心里很高興。馬上建議讓“二郎神”也改名“紅孩兒”，“這樣，它們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跟《唐僧喇嘛傳》里的一模一樣。”卓央忽然反應過來，哥哥的話里有個圈套，再說，即便把“牛魔王”改成“鐵扇公主”，“鐵扇公主”依然是壞人。她拿眼睛瞪著次洛，忽然問他：“那‘二郎神’的阿媽叫什么名字呢？我要把‘牛魔王’改成‘二郎神’阿媽的名字，這樣它們也是一家人！”“‘二郎神’的阿媽？”卓央忽然變卦，讓次洛很無奈，他轉動著眼珠想了又想，說，“我還真不知道，這得問一下‘唐僧喇嘛’。”

“那咱們現在問他去！”卓央說。說著，便向我家的方向跑去，次洛緊跟其后，他們朝著我家跑來了。“‘二郎神’的阿媽叫什么名字？”他們到了我家，把我堵在被窩里，異口同聲地問我。并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特別是卓央。

但他們的問題把我難住了，我也不知道二郎神的阿媽叫啥。看著我呆若木雞的樣子，卓央眼睛里明晃晃的火苗熄滅了，我面紅耳赤，把頭塞進被窩里，重新躺下了。

聽著次洛和卓央離開我家的腳步聲，我在被窩里暗下決心：一定要弄清楚二郎神阿媽的名字。

原標題：《龍仁青：“牛魔王”更名記》

欄目編輯：史佳林 文字編輯：王瑜明

來源：作者：龍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