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撲被“賤賣”了。

6月2日，虎撲運營方完成了對虎撲的出售，價格是5億元人民幣，接盤的是迅雷或者說，另一個直男平臺。
這個數字，不到小紅書最新估值的千分之三。曾經不斷在坊間流傳的觀點再次被提起：直男們的商業價值不光排名墊底，甚至沒法給自己撐起一個精神自留地，被各大平臺輪番吊打。

（圖/虎撲App截圖）
在六年前，虎撲接受來自互聯網巨頭的12.6億元人民幣投資時，估值還有42億元。幾年過去，數字不增反減，一向眼光犀利的大廠似乎也投資中國直男這件事上看走了眼
有氛圍的內容平臺和賺錢的內容平臺，這組困擾互聯網世界多年的矛盾，依然在虎撲身上存在。
當然如果跳出商業視角，虎撲這個歷時21年的中文互聯網陳年故事，在今天更大的意義是作為一批人和一種精神生活方式的代名詞——就像垂垂老矣的梅西和C羅，賬面上的身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浮云，球王仍有球王的價值。
直男沒價值？或許只是不合適
在中文互聯網上，“直男的商業價值不如狗”似乎已經成了一條金科玉律，有人以此來解釋虎撲商業化的低迷。但事實也許只是：不是直男不花錢，他們只是不在虎撲花錢，也沒必要在虎撲花錢。
作為誕生于2004年的BBS論壇型互聯網產品，虎撲模仿與追隨的身影本就來自那些世紀之交的互聯網前輩——貓撲、天涯和百度貼吧。多年以來，虎撲的產品形態并未發生過結構性變化，按主題劃分的互動論壇+新聞資訊就是他們為用戶提供的主要產品功能。
某種程度上說，這種產品機制有著更加“去中心化”的結構——盡管梅粉、羅粉、詹粉們基數龐大，但并非哪一個人，而是哪些話題，這也促進了更加平等的溝通與交流，形成了一種熱絡的內容社區氛圍

2024年，NBA球星波普中國行上海站，到訪虎撲出席活動并接受專訪。（圖/視覺中國）

時移世易眼下這個網絡時代，這種機制也注定了內容創作者無法獲取足夠關注，也沒有更多機會沉淀粉絲、與粉絲在互動中建立深層結，更遑論獲得額外的商業機會了。
于是，長期以來，虎撲始終沒能突破前人的智慧，創造出新的、規模性的商業模式，廣告從來都是他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在各大電商平臺崛起后，他們也嘗試過在站內孵化自己的商品交易能力。早在2015，虎撲就通過投資的形式重度參與了得物的前身毒App”的前期發展。起初，得物的功能只是提供一個進行信息交流和球鞋鑒定的平臺。之后，因為虎撲用戶對此類服務有著強需求，遂逐漸孵化出有償鑒定服務。2017年，“得物”正式上線交易服務并在隨后一年脫離虎撲獨立運營發展壯大。
胡潤發布2024全球獨角獸榜》推測，得物2024年GMV突破1000億大關，與小紅書同期的GMV大致相當如果考慮到得物用戶數和月活數遠不及小紅書的情況，以及兩個平臺用戶的性別比例，得物的男用戶消費能力和意愿甚至比小紅書的女用戶可能要更高。

得物如今的估值超過700億，已經遠遠拋離了虎撲。（圖/視覺中國）
事實也證明，直男們在論壇里只想“吹水”；真想消費了，他們還是選擇去專業的購物平臺。由京東發布的《2023中國年輕人消費趨勢報告顯示，90后男性與女性的年均消費金額分別為4.1萬元及4.5萬元，幾乎并駕齊驅德勤在《中國消費新趨勢2022》披露，男性在3C、汽車、酒類等高單價品上的支出更高。
從電玩到數碼，從釣魚到溯溪，這些年輪番興起的消費潮流背后，男性的消費力從未缺席，卻總是被低估
而虎撲，則像是或主動或被動地保留了精神自留地“人設”：別這里購物了，我只想一個和兄弟哥們老鐵死黨家人們侃侃大山吹吹牛的地方，行嗎？
不做另一個誰，只做直男們的避風港
行，當然行了。
作為男性用戶占比達9成的線上社區，虎撲長期以來被認為是國內最具“直男氣息的平臺。圍繞賴以發家的籃球板塊，他們衍生出來了不同主題的各式論壇，從體育到游戲，從學業到就業，從汽車到3C，討論的主題五花八門，永遠不變的是男性喜好和男性視角。
這一點最明顯的表現就是愛打分、愛排名。2015年，虎撲網友自發舉辦了第一屆虎撲步行街女神評選，冠軍爭奪戰在賈靜雯和高圓圓之間展開，最終賈靜雯以微弱的優勢奪冠，成為虎撲步行街的終極女神隨后，這一評選又相繼舉辦了多屆，幾乎每一位國內外有一定知名度的女藝人都在這個評選中露過臉，活動影響力甚至傳到了日本。

賈靜雯是第一屆“虎撲女神”大賽冠軍。（圖/《以美之名》）
在“直男選女神”這樣的基本操作之外，他們也將“排名強迫癥”延伸到了無數你想不到的角落。他們既能穿越時空、以關公戰秦瓊的方式選出我國歷史上的第一文臣諸葛亮以及第一武將韓信（他們分別戰勝了管仲和衛青），甚至還能在“文無第一”的文學領域選出史上第一文人李白，他擊敗的則是蘇軾。
他們也繼承了所有刻板印象中，“大老爺們的通病：永遠都要證明自己的觀點才是正確的。而這種執拗背后，常常是一種一套格外樸素又格外傳統的價值判斷：相比背景、流量和運氣，他們更愿意認同經過了時間考驗、通過自身努力取得的能力和成就，對于一切新興的人與事，商業模式于營銷手段，首先表示懷疑，對于往昔的種種事物，則往往表現出超出年齡的懷念。
比如在給男演員的“評分”欄目中，排在前幾位的分別是周星馳、游本昌、李幼斌和吳孟達，而大量年輕的偶像演員評分集中在23分。
他們在2018年嘲諷吳亦凡，2019年diss蔡徐坤，2020年投票表示自己比丁真帥——但也欣賞鹿晗吊打娛樂圈的球技和個人生活上的坦率對蔡徐坤近期的新歌《deadman》表達了毫不吝嗇的肯定和個人成見的反省在每年為公共輿論貢獻熱議話題的背后，這是一群人對自身價值觀的集中輸出。

直男喜歡指點江山，虎撲萬物皆可評分。（圖/虎撲App截圖）
荷爾蒙當然也是男性論壇里永恒的話題起點，直男用戶們會在虎撲吐露自己感情上的糾葛和挫敗，尤其是那些難以在真實世界對外人道、自己被傷害的傷心記憶，這類文學也成為虎撲論壇內容的重要標簽之一。
當男性尊嚴被打落在地，得到的卻是滿滿的理解與安慰，這里久而久之成為了男性們精神上的避風港。虎撲官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坦誠表示，男性用戶分享現實當中難以啟齒的隱秘經歷，收獲調侃和安慰，是基于對平臺的信任，這種現象其實是社區氛圍比較好的體現。
相比其他平臺上永遠吹捧的“夸夸”文化，虎撲直男更會對自身看不慣的行為直言不諱。但一個遠方“大哥”語重心長的批評，聽在年輕直男們的耳朵里，還是會讓人感到踏實和溫暖。
在當下這個群體漸漸吵鬧消散、觀點愈發細分的時代，早期互聯網理想中可以容納所有話題包羅萬象不同人群和諧共處的社交平臺已不復存在。

（圖/《我的解放日志》）
推薦算法推動商業估值越滾越大，在這樣的浪潮中，起了個大早的虎撲成了異類，也帶有了某種“近乎精神家園”的特質。它也許常常偏激、刻薄，自娛自樂，自說自話，球迷們也有相當程度的飯圈特質，但始終忠于一類互聯網用戶的需求，在這一點上，它或許更接近早期互聯網關于“線上社區”的夢想。
文青們沒能留住天涯，直男們卻能牢牢守住自己的虎撲，在日常的煩擾之外，于此抱團取暖網絡世界不缺少商業理性，反倒是這份感性讓虎撲的存在，充滿價值
至于是5億還是50億，虎撲JRs也許并不在乎
作者 | 梓晨編輯 | 安菲爾德運營 | 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