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有一位硬漢明星當選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長，他就是家喻戶曉的施瓦辛格。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前州長施瓦辛格。

不同時期的施瓦辛格。

20多年后的今天，又有一位加州州長扮演了一回硬漢，這回不是施瓦辛格，他叫紐森。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長紐森。圖據新華社/美聯

紐森因為在最近的加州騷亂中硬剛美國總統特朗普而名聲大噪。今天我們就來聊一聊跟加州騷亂有關的美國非法移民的話題。

這些年來，美國總共發生過三起大的騷亂，分別是：2020年“黑命貴”騷亂，2021年國會山騷亂，和剛剛發生的加州騷亂。只不過，這三起騷亂的主角，一次是黑人，一次是白人，一次是老墨。

2025年6月8日，紐森在關于這次加州騷亂的一次視頻講話中說：“移民執法局抓的不是重罪犯，也不是黑幫成員，而是在門口等著被雇工的打工仔。這是在故意挑起事端，激怒居民。”他要求聯邦政府撤銷命令，把控制權還給加州。

紐森說：“我正式要求特朗普政府撤銷他們在洛杉磯縣的非法部署軍隊的行為，并將軍隊交給我來指揮，因為這嚴重侵犯了加州的主權，加劇了緊張局勢。”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州長紐森全家福。

紐森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同日，美國23個民主黨州長也聯名寫了一個聲明。聲明中說：“總統部署加州國民警衛隊的舉動是令人震驚的濫用權力。州長才是國民警衛隊的總司令。聯邦政府在未與州長協商和合作的情況下，在境內擅自動用國民警衛隊是無效的和危險的。必須尊重州長管理國民警衛隊的行政權力，地方當局應該在不受聯邦政府干預和恐嚇的影響情況下開展工作。”

6月10日，在洛杉磯，抗議者與聯邦警察及國民警衛隊人員對峙。

那么，這些無證非法移民流竄到美國的各個州里，該如何處置他們呢？管理或處置非法移民究竟應該由誰說了算？在這個問題上，是州長大還是總統大呢？特朗普有權往加州派兵嗎？派兵違法嗎？我們來思辨一下。

美國是聯邦制國家，各州是有自己的主權和法律的，各州是高度自治的。美國成功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去中心化的自治，保護州權是美國憲法的基礎。按照美國自治的歷史傳統，毫無疑問這屬于州權范圍，應該由當地州人民來決定。比如，作為保守派紅州的佛羅里達州要對非法移民“趕盡殺絕”，那是他們的權利；而作為自由派藍州的加利福尼亞州歡迎遵紀守法的無證移民，這也是加州人民自治的權利。

6月10日，在洛杉磯市中心，騎警在宵禁生效后試圖驅散街上的人群。

特朗普先是往加州派遣了2000名國民警衛隊士兵，又派遣了70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而且這70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是根據總統行政令派遣的，而不是援引任何法律，這在美國近現代史上是第一次。特朗普第一個任期內就試圖調動軍隊鎮壓國內的“黑命貴”示威活動，但時任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說：“我們不為國王效力。”時任國防部長埃斯珀也以不合法為由拒絕了特朗普的命令。而現在這位福克斯節目主持人出身的國防部長赫格塞思，沒有任何這方面的原則，已經變成了總統特朗普的打手，你讓我辦我就辦，這對美國來說開了一個危險的先例。

6月13日，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在洛杉磯威爾希爾聯邦大樓入口處站崗

根據《聯邦維持治安法》，國民警衛隊被視為聯邦的部隊，是不允許介入民事執法行為的，比如逮捕和驅散人群。那么，怎么才可以介入民事執法行為呢？就要啟用《反叛亂法》。但如果使用1807年制定的《反叛亂法》，總統在極端情況下調動軍隊維持秩序是有法律條件的，只有三種情形總統才可以調動軍隊：

1、州政府請求援助；

2、聯邦法律在該州已經無法執行了；

3、州政府反抗聯邦政府的權威。

這三條，加州的情況一條也不符合。美國軍隊在國內沒有執法權，只有在州長請求、法院判決、國會授權三種情況下才可以在國內出兵。聯邦政府的干預要有州長的請求或總統宣布緊急狀態。而這次事件的性質遠沒有達到1992年洛杉磯大暴動實施緊急狀態的程度。所以，這次事件的處理，完全是在州長的職權范圍內。所以說，特朗普在動用國民警衛隊、援引法律和具體執行上是有很多瑕疵和破綻的。

6月7日，在美國加州洛杉磯縣，聯邦執法人員向示威人群發射催淚彈

美國為什么對總統使用軍隊有這么多限制呢？因為美國在開國立憲時，人民對軍隊干政是有高度警惕的，確保軍權服從于文官體系。總統雖為三軍總司令，但如果繞開國會或違背了法院的裁定，是會被視為違憲的。美國開國先賢們對動兵特別是在國內用兵是高度警惕的，所以，設了很多絆馬索，設計了很多道束縛和屏障。

6月8日，抗議者在美國洛杉磯的聯邦拘留中心附近的長凳后躲避。

那么，具體到加州，為什么會成為美國非法移民最后的庇護天堂呢？這是因為加州有它的特殊性。

加州產業多元，文化也多元，奉行自由、平等、包容的價值觀，自然是美國民主黨的大本營。作為民主黨最具影響力的藍州，又是收留非法無證移民最多的一個州，自然樹大招風。所以，此次特朗普政府針對加州的行動，也與加州的整個政治生態息息相關，意在直搗左翼民主黨的大本營，拿加州開刀。

2025年6月7日在美國加州洛杉磯縣拍攝的示威者與警方對峙現場。

1848年以前，加州是墨西哥領土，由于歷史和地理上的原因，墨西哥移民與加州一直有非常緊密的聯系，現在每三個加州人之中就有一個是墨西哥裔。加州與墨西哥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加州居民中與墨西哥有淵源的人特別多。所以，在這次加州騷亂中，有些示威者打著墨西哥的國旗，其實這是可以理解的。并非有些“川粉”所污蔑的他們打的是巴勒斯坦國旗。墨西哥并不是美國的敵國，而是美國的友邦，也是一個民主國家。打墨西哥國旗，又不違反美國的任何一條法律，何罪之有呢？

6月7日，在美國洛杉磯一街道，示威人群舉著墨西哥國旗與警員對峙

加州共有180萬非法移民，占了加州總人口的將近5%。有些非法移民已經在加州生活了幾十年，有些人是幾歲時就跟著父母到加州來了，他們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除了沒有出生證之外，跟其他普通的美國人沒有什么差別。如果現在把他們轟回墨西哥，那祖國墨西哥對這些人來說反倒是外國了，就沒有辦法生存下去了，所以，現在的一刀切全轟走是有問題的。

6月7日，洛杉磯縣示威者與警方對峙現場，示威者舉著墨西哥國旗。

按照我們很多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既然他們是非法移民，那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給轟走啊？為什么加州政府還要千方百計地保護他們呢？加州的非法移民的情況經年已久了。如果加州單獨成為一個國家，那么它是世界第四大經濟體，經濟總量僅次于美國、中國、德國。人口僅有4000萬的加州，經濟總量竟然超過了人口是加州三倍多的日本。2023年，加州的無證移民貢獻了超過70億美元的稅收。加州為什么能夠打造成世界第四大經濟體，是有這180萬移民很大的貢獻的。包括加州的農業，非法移民是主力；在各種服務業中，非法移民也提供了大量低成本的勞動力，臟活累活都是他們干的。非法移民在美國社會的許多地方，承擔著不可或缺的底層勞動者的角色，正是由于他們身份不合法，所以雇主付給他們的工錢更低，他們提供的服務和產品也就更為廉價，所以，從一定意義上說，美國目前的服務業、制造業勞動力價格還得益于這些非法移民的存在。他們有天然的低成本劣勢，掙的也是干凈錢。

6月6日，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抗議者手舉標語參加集會。

其實，我支持美國政府打擊非法移民，但被打擊的對象應該是非法移民中的壞人，而不是非法移民中任勞任怨、遵紀守法的底層勞動者。而這次移民執法局抓獲非法移民的行動，理應重點打擊那些重罪犯、黑幫成員和游手好閑的“寄生蟲”，而不是優質的廉價勞動力。但移民執法局卻打錯了目標，他們在勞務市場抓人。而能夠在勞務市場蹲活的無證移民，絕大多數都是老實巴交、靠出賣體力為生的老墨，他們拿最少的工資，干最臟最累的活。所以，即便這些無證老墨是打黑工，但他們也是加州某些基本行業不可或缺的生力軍。他們是無證移民不假，但他們是遵紀守法的無證移民，他們掙的都是干凈錢。正如曾經在美國訪學的成都著名前媒體人張3豐老師所說：“非法移民，是底層之下的底層，沒有身份，但是勤勤懇懇工作，出賣自己的力氣。那些工作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不愿意做的、甚至是‘看不見’的。但是如果沒有他們，誰來干這些工作呢？”

所以說，這些遵紀守法的、能為美國創造價值的非法移民，美國也是需要的，他們也是有存在的價值的。加州包容這些非法移民，也并不完全是施瓦辛格、紐森他們出于“白左”的圣母情懷，而是與加州的整個經濟生態息息相關，是經濟發展的需要。

2025年6月6日，洛杉磯警方集結應對抗議活動。圖據新華社/美聯

2025年6月12日晚，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北區聯邦地區法院的聯邦法官裁定，美國總統特朗普此前調動加州國民警衛隊進駐洛杉磯的行為違法，特朗普必須將指揮權還給加州州長紐森。

特朗普成了美國憲法的檢測員。一試，很多都是憲法不允許的。

2025年6月6日，在美國華盛頓白宮，美國總統特朗普準備登機。

結果，特朗普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協和讓步。6月12日，特朗普發帖稱：“我們偉大的農民，以及酒店和服務業的從業者們，現在都在說我們那個非常激進的移民政策，把那些非常優秀的長期任職的老員工都給抓走了，現在這些工作找不到人來替代。他們不是公民，但他們表現得非常出色。”

特朗普自知前一陣子用力過猛，6月14日，他又命令要求移民執法局和海關執法局的官員暫停對農業、酒店和餐館的突襲，暫停逮捕從事這些職業的非法移民。

特朗普這一點還是不錯的，他不在乎面子，碰到南墻就回頭，這一點也是他不會闖大禍的一個原因，因為他很靈活，這也是作為商人的一個基本素質。

2025年6月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返回華盛頓白宮。圖據新華社

現在，特朗普掉進了自己的一個悖論：既要大張旗鼓地清理無證移民，來討好自己的MAGA黨基本盤，兌現競選承諾；又要維持基本的移民勞動力，保證經濟體系正常運轉。加州的180萬非法移民，如果全轟走，那么加州經濟就癱瘓了。既要兌現競選承諾，又要面臨現實的經濟問題。所以，這兩者之間如何協調？

6月8日，在洛杉磯市中心聯邦執法機構門前，警察試圖驅散抗議人群

美國畢竟是一個法治國家，在依法行政、依規行政方面不能夠肆意妄為、不擇手段。現在，無非就是面臨兩個結局：一是美國自身的糾偏能力依然強悍，如果撼不動法律，特朗普政府就將一敗涂地；二是喪失了糾偏能力的美國，沖破了法律的束縛，美國的法治制度和三權分立會受到極大的動搖。一個是特朗普輸，一個是美國的制度輸。特朗普和美國必有一個會完蛋。我寧愿希望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