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強

2025年是中國新聞史學界泰斗方漢奇先生百歲誕辰，方先生是中國人民大學著名教授，筆者乃濟南一個無名小輩，素無交集。恰2005年我將自己淘到的《山東白話報》疑惑之處投書先生，方先生即復信予以指教、令筆者茅塞頓開，受益匪淺。今年又恰為創(chuàng)辦《山東白話報》的辛亥革命先驅劉冠三逝世100周年；明年是劉冠三創(chuàng)辦的山東第一份具有民主革命思想的刊物《山東白話報》問世120周年。時間節(jié)點的幾個偶然因素，促使筆者草撰此文。

2004年6月，筆者與朋友結伴去山東高密的一處古玩市場。在一個攤位前我發(fā)現(xiàn)了一本《山東白話報》，封面清楚地印有“山東白話報”五字，品相看起來挺不錯，攤主要價也不高，故稍作侃價購置囊中。隨后向同行專門搞古籍、碑帖多年的張經緯請教，但見他掏出一張60甲子紀年的卡片翻看后判定：此書出版于1906年丙午之年。可惜筆者回濟南后遍閱手頭工具書、出版史料，對這本《山東白話報》或語焉不詳，或表述不清……遂于2005年4月寫信向《中國近代報刊史》主編、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主任方漢奇先生求教。

兩日后，方先生回信道：“李強同志：4月12日信及復印件均已收到。你搜集到的《山東白話報》過去未見著錄，因此彌足珍貴。它的前身很可能就是丙午年二月初一日(1906年2月23日)創(chuàng)刊的《濟南白話日報》，因為后者也是劉冠三等人創(chuàng)辦的。只是創(chuàng)辦不久即被當局封禁。《山東白話報》大約是前一家報紙被封禁后重新出版時的另一個名字。可參看《中國新聞事業(yè)編年史》上冊第379—380頁。這部書是2000年9月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的。”

方漢奇，廣東普寧人，原名方漢遷，因為祖父敬慕漢代史學家司馬遷，希望孫子能和司馬遷一樣嚴謹治學。祖父沒有想到他的夙愿成真，方漢奇日后走上中國新聞史學研究道路，成為新聞史學大家。

方漢奇在讀高中時喜歡上了集報，1946年入學蘇州國立社會教育學院新聞系。當時蘇州有很多舊書店、報紙攤，愛好收集報紙的方漢奇把苦心收集到的1500多種報紙拿出來辦過報展。他在報史研究方面的才華逐漸展露，引起新聞系主任、《申報》社原總經理馬蔭良的注意。1950年，馬蔭良邀請方漢奇到上海新聞圖書館擔任研究館員，負責《申報》史整理工作，這也為他日后的新聞史研究打下了堅實基礎。1953年方漢奇被調到北大教授新聞史專業(yè)課，1958年隨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并入人民大學新聞系。

1978年方漢奇著手撰著《中國近代報刊史》這部50多萬字的“大部頭”，詳細講述了1815年到1915年這一百年間中國報刊史，訂正前人錯漏200余處……2017年9月方漢奇獲“吳玉章人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但他隨即將獲得的100萬獎金悉數(shù)捐贈給中國新聞史學會。

而關于《山東白話報》，自然要提到劉冠三。

劉冠三(1872—1925)，山東高密人，中國近代民主革命家，山東辛亥革命杰出領導人之一，1902年—1906年為山東大學堂師范館學生。在1905年冬到1906年春，劉冠三在創(chuàng)辦《山東白話報》的同時，即與其他同盟會員積極著手籌辦山左公學。后來山左公學成為同盟會在山東秘密活動中心。身為校長的劉冠三經常將同盟會辦的《民報》《晨鐘》《革命軍》《復報》等進步書刊，親自送到學生宿舍供傳閱。

1906年春，劉冠三遵照孫中山“非常革新之學說、其理想灌輸于人心而化為常識，則其去實行也近”的思想，于濟南趵突泉旁的白雪樓創(chuàng)辦了《山東白話報》。這是山東近代第一份具有民主革命思想、并用白話文語體出版的雜志——之所以名“白話報”，與當年茅盾等人主辦的《小說月報》一樣：在我國“書”流傳最早，其后有“報”，而早期“報”“刊”不甚明確，晚清時期的“報”，實為近現(xiàn)代的“刊”(雜志)。

筆者手中收藏的《山東白話報》第16期，丙午五月望發(fā)行(1906年7月6日)，旬刊。封二印有定價：“每冊京錢200文；半年湖北龍洋一元”及編輯兼發(fā)行者：山東總學社·發(fā)行所“濟南趵突泉白雪樓·山東白話報館”。石印、折疊裝訂、頁碼印版心中間，計40頁。欄目有“社說”“時論”“歷史”“地理”“教育”“衛(wèi)生”“時評”及“專件”“小說”等，刊十幾篇文章。但作者多署名“倜”“琴”等，這到底是當年的流行方式，或是出于某種避諱，筆者至今不解。

觀其內容，有號召民眾自治自強，以抵御西方列強侵略、凌辱的；有教育方法應提倡提高興趣、啟迪民智的；有講究衛(wèi)生宜從孩童入手，養(yǎng)成文明習慣的。《中國鐵路調查略表》一文，介紹新易、云南、萍鄉(xiāng)、北海等鐵路多由法國等外國資本修建、控制，實為掠奪中國礦產資源。該刊附12幅圖表，當時的編輯為使刊物通俗易懂、老少皆宜，可謂用心良苦。封三有《山東白話報》在國內外的40多個代派代售處。這對于今天的人們研究清末報刊發(fā)行提供了一定的史料價值。封四有第17期白話報主要內容及該報在濟南市的6個閱報處詳址，如“大明湖歷下亭”“南關岳廟后街西頭路北”等。

關于《山東白話報》，筆者翻檢以往對它的介紹(描述)史料主要有：《山東省志·報業(yè)志》(1993年)：“一些由同盟會會員和進步人士辦的報紙，如劉丙錫在濟南創(chuàng)辦的《白話報》”；《山東省志·人物志》(2003年)：“劉冠三”“1905年加入中國同盟會，1906年春與丁耕農、集資在濟南白雪樓設立《白話報》館、出刊油印小報，宣傳革命，故被清政府查封”；《辛亥革命在高密》：“1906年2月23日……劉冠三聯(lián)合泰安籍的同學丁耕農集資、在濟南趵突泉東邊的白雪樓創(chuàng)辦了山東第一家通俗文體的《山東白話報》館……每日8開一張，油印……最終于1906年冬天被清廷查禁。”

2011年5月3日，在濟南中山公園舉辦的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暨《孫中山與濟南》歷史文獻片開機儀式上，筆者持《山東白話報》展示后，在會場中找到了劉冠三的孫女劉漪(老人年屆九十)，向她展示了該報刊，老人拿在手里仔細端詳，看得出表情有些激動，喃喃自語：想不到，今天終于見到爺爺當年創(chuàng)辦的刊物了。我請老人在封底簽字留念，但見她稍加沉思，小心翼翼地簽下“讓辛亥革命精神繼續(xù)發(fā)揚光大。劉冠三先生孫女劉漪”。事后我將一份完整的白話報復印件專程送至老人家中，老人甚為欣喜，還將自著《祖父劉冠三與辛亥革命》一書簽名贈我。

（作者為山東師范大學抗日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山東歷史學會紅色文化研究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