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5年6月21日，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第十個節(jié)氣“夏至”。

當蟬鳴穿透濃蔭，金龜子推開濕潤土層，這些夏日蟲豸的喧囂，在昆蟲學家周堯眼中，是自然書寫的鮮活詩篇。這位畢生致力于昆蟲分類的學者，不僅組織中國第一個全國性昆蟲學會“昆蟲趣味會”，創(chuàng)立首個私人性質的昆蟲研究所“天則昆蟲研究所”，建造我國第一個昆蟲博物館（現(xiàn)名為西北農林科技大學昆蟲博物館），更將節(jié)氣里的蟲鳴化作科研的坐標，在微觀世界中構筑起昆蟲演化的宏闊圖景。

夏至時節(jié)，山川叢林間，蟬鳴半夏，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讓人不由得駐足觀看。

同樣對這番景致感興趣的，還有7歲的小周堯。在浙江鄞縣的鄉(xiāng)野間，周堯常與蝴蝶、蜻蜓為伴，他為這些靈動、多姿的生靈著迷。在興趣的驅使下，對于昆蟲的研究成為周堯一生的課題。他主攻昆蟲分類學研究，對20多個昆蟲類群的分類進行研究，發(fā)表論著200余篇，著作30多部，是中國古代昆蟲學史研究的拓荒者，也是中國昆蟲學史學科的奠基人。

周堯與《中國蝶類志》

來源 | 中國科學家博物館

緣起：山野間的蟲趣啟蒙

1912年，周堯生于浙江鄞縣上周村。7歲時，他在父親創(chuàng)辦的私塾讀書，課余時間經常幫母親上山干活，山間的爛漫野趣催生了周堯對于昆蟲的興趣。1936年，周堯因成績優(yōu)異獲得資助，遠赴意大利那波利大學學習，進入當時世界昆蟲分類學權威西爾維斯特利教授的昆蟲博士研究生班。學習期間，他成績斐然，被認為是最有希望擔任學校導師助理的候選人。

周堯留學期間，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烏云翻滾，隨著日寇在東方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意大利國內的法西斯氣氛也與日俱增。有一次，周堯在意大利一個朋友家閑談，進來一人見他個子矮小且是亞洲面孔，就豎起大拇指說：“你們日本人真了不起，一口就把半個中國給吞下去了！”邊說邊張大嘴巴夸張地示意。

聽到這些話，周堯氣憤不已，一拳將那個青年打倒在地說：“我讓你看看到底是日本人厲害，還是中國人厲害！”這位不速之客明白了周堯是中國留學生時，嚇得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身邊緊張的局勢，祖國四起的硝煙讓周堯坐立難安，他向導師表明自己的心跡：“報國之日短，求學之日長。大蟲不殺，殺小蟲何用！”并決定返回祖國。

1938年4月，周堯從意大利出發(fā)，在海上漂泊30天后，經香港回到廣州。第二天就穿上軍裝，隨廣東地方軍一八七師到達武漢，又從信陽進入河南蘭考。師長發(fā)現(xiàn)周堯是個留學歸國的高級專業(yè)人才，就對他說：“你是建國的人才，在前線不能發(fā)揮你的作用?！北忝钏o送一批文件和現(xiàn)款，從敵人的包圍圈中突圍出去。周堯3個月的戎馬生涯即告結束。

深耕：荒原上的蟲學耘夢

回國前，周堯在好友彭泰堯的紀念冊上留下了這樣的字句：“不要留戀異國的天堂，要回到地獄的祖國；要在祖國的地獄上，建立起自己的天堂?！蓖宋楹?，周堯來到西北農學院，從此扎根西北，將畢生精力奉獻給昆蟲學教學與科研。

1938年周堯回國參加抗戰(zhàn)時留影

來源 | 中國科學家博物館

談及來到西北的初衷，周堯曾自述：“我是1939年懷著‘科學救國’的理想，抱著‘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艱苦地方去’的決心來到西農的。那時，從火車站到校門，一路沒有一棵樹，沒有一間房屋，滿目都是黃土，夜間經常可以聽到土匪的槍聲……但我還是愛這里，這里是后稷誕生的地方，教稼臺就在附近，西邊是絳帳，是馬融教書的地方。我要學習先農先儒，為中國農業(yè)與教育作出貢獻。”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周堯十分重視教書育人，為國家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可謂桃李滿天下。他從事教學時，非常重視課堂講授，講起課來，思路清晰，內容純熟，表達確切而生動，板書工整，再加上他一筆畫昆蟲圖的功夫，邊講邊畫，使一門枯燥的分類學變得惟妙惟肖，有同學形容他講課有如沐春風之感。

面對小麥吸漿蟲的肆虐，周堯受命開展防治研究。他帶領師生深入麥田，奔赴各地調研，進行藥劑防治試驗，調查品種抗性，最終查明吸漿蟲的主要種類和暴發(fā)規(guī)律，明確抗蟲品種和主要天敵，篩選出有效的防治藥劑和方法，并在全國推廣，有效控制了危害。之后，他又出色完成青海大面積蝗蟲調查的任務。

跋涉：山河間的蝶志春秋

幾乎每年，周堯都要帶領同事和學生實地采集研究昆蟲標本。他們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或穿越人跡罕至的森林，或攀登高聳陡峭的石崖，或渡過水流湍急的大河。他曾九上華山、秦嶺太白山，六上五臺山，兩上峨眉，東登泰山，西攀蜀道，南越五指，北渡長白；曾暈倒在福建鼓浪嶼的海灘，被漲潮卷入大海后又被漁夫張網(wǎng)撈起；在海南島遭毒蟲攻擊昏迷，被邊防巡邏戰(zhàn)士救起……

回顧周堯的一生，他先后發(fā)表研究論文220多篇，編著昆蟲學著作30多部，建立了21個新亞目、15個新總科、1個新科、29個新屬、發(fā)現(xiàn)372個新種，以周堯姓氏命名的昆蟲新分類單元多達56個。

周堯1982年編著的《昆蟲學通論》（上）

第三編 昆蟲的分類里的插圖

來源 | 中國科學家博物館

周堯主編出版的《中國蝶類志》一書，堪稱中國昆蟲學劃時代的科學巨著。全書100萬字，彩色圖片5000余幅，包括中國蝴蝶12科366屬1800余種及亞種，不僅編排了中國蝴蝶的分類系統(tǒng)，還嚴格按照《國際動物命名法規(guī)》的規(guī)定，糾正了中外書籍上不少蝴蝶學名的歷史性錯誤，審查了全部已有的中國蝴蝶的“中名”，并擬定了所有中國蝴蝶的屬名與大批的新中名。第一次為中國蝴蝶中名的統(tǒng)一與系統(tǒng)化奠定了基礎。該書堪稱是世界各國蝴蝶志中最完善、最精美的一部巨著。

“愿吾同道齊努力，確保環(huán)球永芬芳。”這是周堯88歲急病住院手術醒來后口述的《蝶之夢》詩最后兩句，也是周堯一生寄情昆蟲研究的初心。

1996年6月，以個人姓氏命名的亞洲最大昆蟲博物館——周堯昆蟲博物館在周堯的家鄉(xiāng)寧波東錢湖畔建成。開館典禮上，周堯將鄞縣縣委縣政府頒發(fā)的獎金全部獻出，其中20萬元與他收藏的1000多號蝴蝶標本、3000多號其他昆蟲標本一起捐贈該館，其余40萬元與周堯多年省吃儉用積攢的10萬元一起，設立了昆蟲分類學獎勵基金，以助青年科學家的成長。

2008年12月15日，周堯因病在楊凌逝世，享年98歲。這位將一生獻給昆蟲學的學者，用 98 載光陰在昆蟲世界拓荒深耕。

審核專家：南京農業(yè)大學人文與社會發(fā)展學院副教授夏如兵

參考文獻：

[1]昆蟲學界泰斗周堯[N].新華網(wǎng),2015-11-10.

[2]周堯：蝶神赤子心[M].民主與科學,2023(6).

中國科學家博物館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