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大多數人都知道,中美洲移民正在逃離貧窮和暴力肆虐的祖國,前往美國尋求財富和安全。但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正如本書試圖展示的那樣。
自由派認為,基本道義和國際法要求移民應當被人道地對待。他們正確地譴責特朗普總統夸張的反移民言論和明顯殘酷的政策。事實上,最近的移民中有許多年輕人和家庭,這強化了從人道主義角度出發反對特朗普政策的依據。但單純的人道主義立場可能無法解決當今移民問題的歷史根源。僅靠更多的人道主義移民政策并不能改變需要這些政策的根源。
家庭和兒童移民
早在1997年,美國就開始對單獨拘留在邊境的青少年實施特殊待遇。考慮到這些兒童的脆弱性,政策確保他們不會被拘留在成人監獄中,以使得他們有權迅速地與身處美國的父母團聚,并允許他們能夠尋求庇護。
甚至在21世紀頭十年后期中美洲青少年開始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大規模越境之前,大多數被移民局拘留的青少年都已是中美洲人。而越境被捕的墨西哥青少年只會被遣返回墨西哥。1997年改革后,被拘留的中美洲青少年會被移交到難民安置辦事處(Office of Refugee Resettlement,ORR),這個辦事處與多個機構簽訂了合同,以為這些孩子提供住宿,直到他們被移交給親戚,或者在少數得到裁決的情況下被送到寄養家庭。
在特朗普新政府的領導下,無人陪伴的青少年的情況迅速惡化。一系列新法規無情地廢除了為這些年輕移民設立的保護措施。為未成年人設計的設施條件被降級,為青少年提供公平申請庇護機會的法律保護也被廢除。正如兒童權益保護組織“需要保衛的孩子”(Kidsin Need of Defense)的主任在2018年所說的那樣:“這是一系列跨機構的協調行動,目的是想要阻礙孩子順利進入移民系統。”
針對無人陪伴青少年的措施是漸進式的,并沒有引起公眾的太多關注。同樣的事情最初發生在特朗普另一個明顯的目標上:一些有小孩的家庭會一起越過邊境,并向邊境巡邏隊自首以尋求庇護。在前幾屆政府期間,這些家庭中的大多數會被暫時送往特殊的家庭拘留設施。由于對兒童拘留時間的限制,這些家庭將很快得到處理,并在法庭確定其訴求裁決日期后被釋放。
特朗普嘲笑這種“抓了就放”的政策,并發誓要用他所謂的“零容忍”政策來取而代之。現在,越來越多未經檢查而越境被捕的人將受到刑事起訴,即使他們自愿自首或持有有效的庇護申請。這意味著他們將從移民拘留系統被轉移到刑事司法系統。由于兒童不能被關押在成人監獄中,因此他們將與父母分開,并被單獨送往專為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設立的難民安置辦事處安置中心。
這些中心原本是為了收容那些獨自跨越邊境尋求與父母團聚的青少年而設立的。幾乎在所有情況下,他們都會很快被移交給父母或監護人。然而,那些在邊境與父母分離的孩子往往年齡較小———有些還是嬰兒———他們無法被送回到父母身邊,因為他們的父母都還在監獄里。其中許多兒童最終在缺乏設施的場所中長期滯留,或者被送去寄養家庭。有時,父母都被驅逐出境,而他們的孩子仍被困于這個系統之中。
2018年4月,《紐約時報》爆料“數百名移民兒童在美國邊境從父母身邊被帶走”。據《紐約時報》報道,自上一年10月以來,已有700名兒童從父母身邊被帶走并移交給難民安置辦事處,其中包括100名4歲以下的兒童。《紐約時報》還報道說:“(難民安置辦事處)設施的運營者表示,他們經常無法找到失散兒童的父母,因為孩子們到達時并沒有適當的記錄,一旦兒童進入庇護系統,就沒有可靠的程序來確定他們是否與合法父母分離,或者使被錯誤分離的父母和兒童重新團聚。”盡管公眾和媒體的憤怒日益高漲,特朗普政府仍一意孤行。在《紐約時報》報道后的一個月里,又有近2000名兒童從父母身邊被帶走。月初,特朗普邁出了最后一步,使得在所有情況下家庭分離成為強制性措施。“零容忍”成為國家的官方政策;現在,每一個在邊境被捕的成年人都將因非法入境而受到刑事起訴。時任司法部長杰夫·塞辛斯(Jeff Sessions)將父母與偷運者混為一談,他說道:“如果你正在偷運兒童,那么我們將起訴你,并按照法律將孩子與你分開。”六周后,公眾的強烈抗議日益高漲,聯邦法院下令停止該政策,并要求讓父母與孩子團聚。然而一年過去了,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發現,自禁令實施以來,還是有900多名兒童在邊境不得不和父母分離。
之后,在2019年1月,特朗普采取了迄今為止最戲劇性的一步舉措———“留在墨西哥”政策,規定任何在邊境尋求合法庇護的人(而不是未經檢查就過境然后自首,或被邊境巡邏隊抓獲并被拘留的人)都將被禁止入境,而他們要等待數周或數月的時間才能等到案件的裁決結果。在邊境沿線,帳篷構成的“城市”如雨后春筍般涌現,成千上萬的移民被安置在2020年初美國國會代表團所說的“可怕”和“不人道”的環境下。人權觀察組織直言不諱地表示:該計劃“使尋求庇護的兒童及其父母面臨遭受襲擊、虐待和創傷的嚴重風險”。在某些情況下,絕望的父母將年幼的孩子獨自送過邊境,以逃離難民營中的可怕條件。到2020年中,仍有6萬名移民被困在難民營中。
隨著大量兒童在被移交給難民安置辦事處前被迫在海關和邊境保護局(Customs and Border Patrol,CBP)的設施中滯留,他們面臨的風險也在增加。盡管法律要求他們在72小時內轉移,但這一規定越來越被忽視。隨著家庭和無人陪伴兒童的數量不斷增加,到2019年中期,被美國海關警察拘留的大約有1.4萬人,其中包括2000名兒童。截至2019年底,政府數據顯示,全年有近7萬名兒童被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拘留,其中有4000名兒童仍在拘留狀態,且每天還有更多的兒童到來。92018年9月至2019年5月期間,有7名兒童在被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羈押期間或在被釋放或被轉移不久后死亡。
這些死亡事件,以及兒童被關在籠子里的新聞照片———被眾議員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 Cortez)比作“集中營”———引起了公眾和媒體的強烈抗議。奧卡西奧-科爾特斯的措辭或許有些不妥,因為在美國,“集中營”這個詞已經與納粹的死亡集中營密切聯系在一起。但從字面上和歷史上看,這仍不失準確性:集中營是一個違背人們意愿,將他們圍捕、集中和監禁的所在,而原因僅僅是他們是誰和/或他們身處何處。
特朗普的其他舉措旨在完全阻止移民到達邊境,例如招募墨西哥安全部隊(并威脅墨西哥政府,如果不合作,將提高關稅),并要求移民首先在洪都拉斯、危地馬拉或薩爾瓦多(如果他們在前往美國的途中經過這些國家)申請庇護。正如《基督科學箴言報》生動描述的那樣,“墨西哥成了特朗普的邊境墻”,因為它大大增加了南部邊境的軍事化和驅逐行為,與此同時,墨西哥還努力應對滯留在美墨邊境墨西哥一側的數萬移民。在被迫與美國簽署“安全第三國”協議后,那些原本向美國輸送難民的國家———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和薩爾瓦多———不僅要面臨被美國驅逐出境的本國公民的回流,還面臨著鄰國的難民的沖擊,美國堅持要求這些人先在這些中美洲國家,而不是他們的實際目的地———美國尋求庇護。但這些國家也面臨著難民們從一開始所逃離的同樣問題:暴力、有罪不罰、貧困、幫派、干旱、失業和有組織犯罪。他們幾乎沒有基礎設施或能力來照顧新抵達的難民。
移民與團結:移民權利
中美洲人在20世紀80年代的團結運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許多在20世紀90年代及隨后幾十年抵達的人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并為自己和家人創造更好的生活,但許多人加入或領導了爭取移民權利和勞工權利的斗爭。
與一些20世紀80年代后逐漸衰落的團結組織不同,許多難民和移民組織繼續穩步開展工作。像中美洲資源中心這樣的組織是21世紀頭十年移民權利運動的領導者,在2005年和2006年的5月1日動員了重大的移民權利游行,并參與了影響移民社區的當地問題。
中美洲移民還幫助振興了美國的勞工運動,這一運動長期以來一直避免組織低工資工人和移民工人,并將貧困移民視為對“美國”就業的威脅。就像20世紀60年代將農場工人權利帶入公眾視野的墨西哥移民一樣,中美洲人也帶來了運動的組織經驗以及關于社會轉型和權利的激進愿景。他們開始了自己的行動,并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激勵主流工會更加關注洛杉磯的管理員、佛羅里達州的農場工人和北卡羅來納州的家禽業工人。
隨著美國圍繞移民的辯論在21世紀初期逐漸升溫,21世紀的教會復興了20世紀80年代的庇護運動,并創建了一個全國性的網絡,為受到移民和海關執法局針對或面臨驅逐風險的難民提供庇護。奧巴馬領導下的移民和海關執法局通常遵循不鼓勵特工進入包括學校和教堂在內的“敏感地點”并進行逮捕的指導方針。在全國各地,移民通過搬入教會建筑數月乃至數年來逃避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的追捕。
特朗普當選和反移民言論加劇后,更多處于危險之中的移民尋求這種庇護。截至2018年底,約有50名面臨驅逐的移民在全國各地的教堂找到了庇護。但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特工也更有膽量無視禁令。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在拘留(然后驅逐)一名被北卡羅來納州教堂庇護的移民后向CNN表示:“任何非法居留美國的外國人都會被逮捕和驅逐,無論他們在所謂的‘敏感地點’居住了多久。”
除了宗教團體之外,全國各地的城市、縣、州和大學都宣稱自己是“庇護所”以回應特朗普的當選。這個概念沒有統一的定義,但一般來說,此類決議旨在阻止當地雇員與執法部門向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特工提供信息或幫助。當特朗普威脅要削減對實施庇護政策地區的聯邦援助和撥款時,許多人決定避免使用這個術語,或者弱化他們的庇護政策。
殖民主義、定居者殖民主義和償還
本書認為,特朗普的政策只是美國一個多世紀以來對中美洲的統治和剝削的最新版本。今天困擾中美洲的暴力和貧困,是殖民和新殖民主義的發展政策,以及實施和正當化這些政策所需的暴力與遺忘文化的直接結果。如果我們想創造一個更加公正的世界,就需要承認存在一種多層面的共謀舉措,這種舉措試圖讓人們遺忘,從而來弱化對當今不平等現象根源的關注。我們還需要銘記中美洲人為社會和經濟正義所做的英勇斗爭,并從中受到啟發。美國對中美洲負有巨大的道義和物質“債務”。銘記這筆“債務”是試圖償還它的第一步。
“償還”不僅僅意味著現金轉移。“償還”意味著修復幾個世紀的統治、掠奪和剝削所造成的損害。今天的棕櫚油種植園、毒品戰爭、幫派、保稅工廠、流離失所和暴力,都是一段歷史的直接結果,這段歷史不僅是特朗普,而且是幾乎所有政治領導人、主流媒體和教育系統都想要忘記的歷史。我希望這本書可以激勵讀者,銘記并努力改變造成如此多苦難的結構和制度。
感謝出版方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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