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又一位“中清”高材生卷入風波。6月19日，韓國國務總理被提名人金民錫為了自證清白，在社交媒體上攤開了他自2005年至2018年往返中韓的所有航班與出入境記錄，力圖證明自己確實親自前往清華大學修讀法學碩士課程。但在野黨并不買賬，批評聲浪持續升高，尤其是對他2010年在任民主黨最高委員期間，是否能分身在中國完成碩士學業，提出了“根本不可能”的質疑。表面上，這是一次關于學歷真偽的爭議，但深層來看，它不僅揭示了韓國政壇如何將中國議題工具化，也暴露了中韓知識與權力網絡間那層模糊、曖昧卻又充滿算計的聯系。

金民錫是誰？他并非泛泛之輩。在韓國政治圈，他有著“政策通”的稱號，是共同民主黨的戰略大腦，屬于新總統李在明陣營的嫡系重臣。從首爾大學社會學本科，到哈佛肯尼迪學院行政管理碩士，再到清華法學碩士，最后是羅格斯大學法學博士，他的學歷堪稱國際化政治人物的典范配置。但偏偏，問題出在那段2009年至2010年之間的清華法學碩士身上，一紙中國文憑，讓他在韓國政壇掉入了風口浪尖。

在野的韓國國民力量黨直指：金民錫當時正在黨內擔任重要職位，不可能分身攻讀學業。他們甚至暗示這份學位是“用錢或特殊關系換來的”，質疑金民錫“學歷造假”與“誠信缺失”。這類攻擊在韓國屢見不鮮，早從“曹國事件”開始，韓國社會對政治人物的學歷、兵役、房地產等問題高度敏感，一旦哪個環節被抓住“造假”或“不合常規”，那幾乎就是政治生涯的死刑令。此番對金民錫的圍攻，也無異于一場精心設計的狙殺行動，劍指李在明政府剛剛起步的政權根基。

但金民錫并未選擇低頭。他迅速在臉書上甩出“證據包”：從2005年到2018年，他曾43次往返中韓，明確列出每次出入境的時間、航班號與停留天數。他解釋稱，自己當年每周都會請假一次，搭乘紅眼航班飛往北京，停留兩三天，在清華法學院上完課后立即返回韓國處理政務。他還特別強調，清華大學學分最終被美方的羅格斯大學所認可，清華也絕非“人情學位”的工廠。其碩士論文圍繞國際法角度下的脫北者問題展開，學術成果真實，考核過程嚴格。通篇聲明充滿憤怒與辯解之氣。

但問題是，這樣的解釋在輿論層面并不能打動所有人。金民錫說得再多，韓國內部社會對中國學歷的不信任早已深入骨髓。一方面，中國近年來海外影響力的擴張和“孔子學院爭議”已引起美韓等國的制度性防范，另一方面，中國頂尖高校是否存在“政治通道”或“外交背書”授予特殊學生文憑的質疑，一直未能徹底消除。尤其是在中國學生頻頻因論文抄襲、導師腐敗等事件被西方媒體曝光的背景下，清華的品牌在韓國人眼中并不天然具備“無可挑剔”的信譽。

而從韓國政治現實來看，這場風波絕非“學歷問題”那么簡單。李在明剛上臺，選舉期間本就因“親中嫌疑”而被保守派媒體攻擊，如今任命的總理人選剛好涉及中國背景，更是給對手提供了極佳的切入口。更關鍵的是，國民力量黨一直在構建“去親中”的敘事鏈條，通過不斷質疑金民錫的中方學歷，不僅可以打擊他個人，也能向整個執政陣營貼上“親共投機”的標簽。金民錫的“清華碩士”，已被包裝成了“政治原罪”。

退一步說，即使金民錫真的完成了課程，真的來回奔波于中韓之間，又能否打動本就心存偏見的韓國選民？在韓國，親美是默認政治底色，而“親中”則成為輿論審判臺上的危險標簽。從文在寅政府推進“中韓人文交流年”到曹國家族卷入“學術舞弊”，再到如今的金民錫清華風波，韓國政壇已經將中國問題高度政治化，任何牽涉中國的履歷都可能成為選戰中的“黑材料”。

更微妙的是，在金民錫的澄清帖中，他刻意突出了“中國學位被美國認可”“清華課程獲得羅格斯大學承認”等字眼。這顯然是精心修辭后的策略話術，是在向韓國公眾傳遞：“即便你對中國不信任，美國也認同了我這段經歷”，通過美方認證來為中方背景背書。這種“以美保中”的邏輯本身就反映出中韓知識權力結構的不對等，哪怕你來自清華，哪怕你坐擁論文成果，也要借美國一紙“認證”才能在韓國的政治舞臺站穩腳跟。

這種“第三方合法化”的姿態讓人唏噓，也提醒我們，在中韓互動越來越頻繁的時代，政治與學術邊界的模糊，已經悄然成為一種“后冷戰式的新冷嘲”。當一個精英政治人物為了捍衛清華學歷，要在臉書上拋出十幾年的航班記錄、出入境資料甚至酒店住宿信息時，我們或許也該思考，這到底是政治清廉的勝利，還是韓國社會對“中式成功者”的制度性歧視？

無論金民錫的聽證會結果如何，這場風波已經深刻揭示了中韓之間知識交流的信任裂縫，也暴露了韓國政治體系如何在“反中”與“親美”的敘事張力中，通過學歷、身份與履歷構建政治邊界與合法性話語。金民錫這次，或許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凡是涉及中國背景的韓國高官、學者、外交人員，恐怕都將面臨一場“你到底是不是那邊的人”的拷問。而這，才是真正讓人警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