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作者｜斯基普·約克

編輯｜胡咖萌

在以色列與伊朗爆發沖突后，雙方都在一定程度上表現出了明顯的克制——兩國都未直接攻擊對方的石油和天然氣出口基礎設施。這種有意的回避并不意味著敵意有所減弱，更可能是對戰略、經濟和地緣政治等因素進行了深思熟慮后的權衡。

兩個國家似乎都在走鋼絲——一方面展示實力，另一方面又努力避免在全球最動蕩地區之一引發全面能源戰爭所帶來的連鎖反應。三大核心因素有助于解釋這種做法：遏制沖突的必要性、對全球經濟影響的敏感性，以及將“克制”作為戰略信號工具的運用。

首先，以色列和伊朗都非常清楚，一旦出現誤判，局勢可能會迅速升級為一場更大范圍內的區域沖突，其后果將超出任何一方的掌控。以色列雖然在維護國家安全利益、遏制伊朗地區影響力方面表現強硬，但依然謹慎行事，避免局勢激化成多國沖突。與此同時，伊朗則在堅持自身意識形態立場和地區野心的同時，也努力避免與技術更為先進的對手發生直接對抗。

這一點體現在雙方的攻擊主要針對軍事和政府目標，而非經濟目標。這些襲擊雖然加劇了地區緊張局勢，但迄今為止，雙方都沒有直接攻擊能源出口基礎設施，這反映出一種雙方心照不宣的默契——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會越過這條紅線。相關考量很簡單：一旦升級到攻擊關鍵能源設施，后果將變得無法控制。

另一個強有力的制約因素是，如果該地區的石油和天然氣供應中斷，將對全球經濟產生深遠影響。伊朗的霍爾木茲海峽是全球超過20%的石油和近25%的液化天然氣的運輸要道。如果伊朗的出口碼頭或管道基礎設施遭到打擊，或者伊朗對海灣地區能源設施進行報復性襲擊，全球市場將受到巨大沖擊，油價將飆升，給各個消費型經濟體帶來巨大壓力。

對于以色列來說，維持美國及其歐洲盟友的支持不僅對軍事援助至關重要，也為其提供了外交保護。如果以色列以可能擾亂全球石油流通的方式升級沖突，這種支持可能會因此削弱。

另一方面，伊朗正試圖在亞洲擴大其能源合作關系。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伊朗最無法承受的就是因襲擊能源基礎設施而引發油價飆升或觸發新的制裁，這樣做只會讓伊朗更加孤立。

而克制本身也正在成為一種戰略工具。以色列對伊朗能源基礎設施發動決定性打擊的威脅，是一種極具威懾力的手段——正因為尚未付諸實施，這種威脅才更具可信度。將這一威脅作為后手，可以在不立即引發局勢升級的情況下爭取更多籌碼。同樣，伊朗的克制也可以被視為經過深思熟慮的舉措——旨在保持貿易選擇的開放，避免新的制裁，并在該地區保留一定的影響力。

到目前為止，這種有意為之的克制讓該地區的石油和天然氣出口保持了穩定。本周以色列對與伊朗南帕爾斯氣田相關的外圍設施發動了襲擊，雖然造成了一些局部影響，但并未改變全球的能源流向。如果伊朗的油田、出口終端（霍爾木茲島是伊朗90%以上石油出口的來源）以及煉油廠遭到破壞，對伊朗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打擊，但對其他國家的油價影響相對較小。伊朗每天只出口150萬到200萬桶原油及其制品，還不到全球石油消費量的2%。

因此，自沖突爆發以來，油價的溫和上漲更多反映的是市場對風險的感知，而非實際供應中斷。這一區別至關重要：雖然市場情緒對地緣政治動態極為敏感，但這并不一定意味著實際的供應情況發生了變化。大宗商品價格中所包含的心理溢價，往往是基于最壞情況的預期，尤其是在沖突地區。

然而，霍爾木茲海峽的關閉卻對全球能源安全構成了重大威脅。雖然該地區有其他石油運輸路線，但每天最多只能運送五到六百萬桶原油，液化天然氣運輸更是尚無替代路線。如果這一要道被封鎖，很可能會引發包括其他海灣國家、美國以及其他有維護能源穩定利益的全球大國在內的國際干預，因為海灣地區以外的備用產能非常有限。

這種可能性正在推動石油和天然氣市場的風險溢價上升。保險成本不斷增加，該地區的海上貿易正在放緩，能源價格也在上漲。近期的價格走勢顯示，市場認為霍爾木茲海峽被關閉的可能性相對較低，或者即使關閉，其對價格的影響也會有限——這可能是因為市場認為海峽有可能很快重新開放。本周交易活動的增加顯示，市場正在實時積極調整其風險評估。

當今的緊張局勢與以往危機有兩個顯著不同。首先，如今的船只動態更加透明。市場參與者幾乎可以實時監控船只是否仍在海灣港口裝載貨物并穿越霍爾木茲海峽。其次，全球能源體系的靈活性已顯著提升，這一點自2022年俄烏沖突以來就尤為明顯。過去三年，各國家、企業著力提升油氣供應來源的多元化，開發替代航運路線，并提升了儲存能力。雖然市場對潛在威脅依然高度敏感，但只要實體基礎設施未受損，市場吸收沖擊的能力已經比以往更強。

通過遏制沖突、維持經濟關系，并利用升級威脅而不真正引發升級，兩國實際上在進行一種復雜的地緣政治信號傳遞。只要這種平衡得以維持，市場雖然會持續緊張，但仍能正常運作。如果克制失效，全球能源安全將會迅速且嚴重地受到影響。

關于作者：斯基普·約克（Skip York），博士，貝克公共政策研究所能源研究中心的非常駐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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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Barron's原創文章。

未經許可，不得轉載。英文版見2025年6月20日報道

Why Hasn’t Israel Attacked Iran’s Oil Exports? Restraint Is a Thr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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