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宣帝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身為太子的劉奭[shì]對于父親漢宣帝在朝堂之上多任用法吏而難能茍同,在一次日常的侍奉見禮中,太子劉奭胸有成竹、意興勃勃的言道:
“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這份從容與自信當中,足見其人對于儒術經學的貫深程度,以及在弱冠之年內心的躍躍欲試(此時漢元帝僅有22歲)。可他未曾預料到,經史禮法皆修己成的自身,遭到了宣帝的一頓痛斥: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
太子劉奭欲以賢達儒士強作爭辯,漢宣帝續道:
“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留下愕然的劉奭不知回響。
(漢元帝劇照,盡顯昏聵)
01空以儒術治國,不知務用
黃龍元年(公元前48年),宣帝崩、葬杜陵,太子劉奭謁見高廟乃立。親眼見證父親宣帝執掌偌大的漢家基祚臻至強盛,新繼位的皇帝劉奭卻早在身任太子期間,便屢屢風聞在刑名法吏為主的朝廷之下,諸臣百工所傾訴的不滿,尤其是環繞在自己身邊的一些顯達儒師、名學大家,紛紛痛斥刑學之弊端。元帝劉奭也深得儒學三昧經義,認為應諫言父親,重用儒士以恢復古禮所提倡的垂拱之治。
可結果是冰冷的,鎩羽而歸的漢元帝不斷回想著父親所提倡的“霸、王之術雜糅”與自身所學的儒家圣王學說之間的沖突。甚至因此秉政理念的不同,父親多次對他表示不滿與疏離,可如今順利繼位成為新帝的仍舊是自己,那么儒學是否真的那么分文不值,一試便知。
(漢元帝劉奭影視劇形象)
所以在繼位之初,元帝便首先對朝政官員進行封賞,而后大赦天下,將長安三輔地區和太常官田、郡國公田及皇家御苑的田地借用給無以謀生的貧民耕種,如有家中赤貧無糧可種的人家,則由官府出面貸資。
初元元年四月(公元前48年),元帝以天下頻頻地震為由,遣光祿大夫等十二人為巡守前往地方布置教化,賑慰鰥寡孤獨、赤貧無業者;尋訪賢達隱士、歸攏朝廷;監察地方風俗教化、稟奏上聽以察兩千石(郡守)施政得失。
六月,民間瘟疫;九月,關東饑荒;元帝下詔賑濟、節支皇室用度。而后幾年,陸續有天災離禍發生,元帝皆虛倉廩、 開府庫接濟災民。
可幾度頻發的天災中,元帝下詔先論己之過失,后感天地陰陽失調,緊接著就是大赦天下,要求官員上奏諫明自己德行過失,結果災害還是頻發,人民依舊流離,朝政日漸萎怠。
(左為漢元帝劉奭)
原因便在于,元帝好任用的儒生有德行無實才,寵信的宦侍皆盡媚上奸偽,任用這些人來治理天下,能不每況愈下么。所以在元帝繼位初期,漢宣基業尤甚,可到了元帝后期,漢祚便生衰頹之勢了。
對于天下頻發災害不任用實干官員進行治撫,常規手段便是免稅與大赦。使得原本作為權宜之計的政策,竟然成為了元帝一朝的基本調節方式,導致在民間的生民得不到朝廷的有力保障,反而等來的是一紙空文的天下大赦。
這讓民眾如何做想,既然大赦之舉如此頻繁,不如趁此機會規避朝廷政令的空檔。在位的官員守吏懈怠倦惰也成趨勢,反正抓了人過幾天還要大赦,豈不反復無常?
(漢元帝古像,尤好儒術)
02宦、戚、儒三派共亂法
更何況,漢元帝與宣帝有著截然相反的性格特點——優柔寡斷、晦弱不明。尤其體現在對宦官石顯的信重上,使得元帝一朝的政治混亂不堪。
在元帝之前漢代屢有外戚顯重專權者,卻無宦官專權先跡。可到了元帝繼位之后,外戚、宦官、儒生三股勢力喧囂塵上,朝堂之上締結成黨,蒙蔽視聽、專斷朝綱。可若是元帝不知這一切還真就無話可說,但屢屢有臣子進諫,其人視若無睹的繼續放任自流。
因為在元帝的認知里,漢家幾代皆重外戚,已然形成一種潛規,完全不必提防;儒生博士則為治國理政的真正賢達,也是自己治理天下信賴的得力臂助;宦官則更不用說了,常年侍奉于身側,無親無故也無法締結外黨。
一切都朝著元帝所設想的方向進行著,只可惜初衷、動機純粹并不代表結果的完美。元帝繼位之初因體弱多病,將宦官石顯為中書令,代為處理朝政,自己很少過問政務。結果便造成了外戚與宦官的結黨聯合,一者放縱無紀、一者擅權自威,不盡相同的是于國事無利,蒙蔽視聽、作威作福倒是一把好手。而在當時的朝廷當中,唯一可以掣肘其勢者,唯漢元帝之師,蕭望之。
(元帝的輔政大臣蕭望之)
二者之間的矛盾醞釀已久,最先起源于蕭望之上奏元帝,以武帝設立宦官中書令并不符合禮法制度,不過是游樂宴飲之后的戲命罷了,希望漢元帝可以廢黜其政。否則以中書令為首的內朝和與丞相為首的外朝,根本無法統一朝廷的詔令。還有一點是蕭望之未能明說的,若元帝為明君正主,得以乾綱圣斷、統領內外,那也就罷了,可偏偏陛下您身體抱恙,專信奸宦,使得內外朝之政見矛盾醞釀激化只待來日爆發啊!
結果正如蕭望之擔心的一般,奸宦成事不足,敗事害人倒是頗具稟賦。結果以結黨為朋、諫傷大臣、毀離親戚、專擅權勢、為臣不忠、誣上不道的罪名被下獄審問,且不說這么一長串的罪名真偽是否,元帝竟然誤以為詔至廷尉僅是盤問的意思,直接造成了性格剛烈不愿受屈的蕭望之飲鴆自殺。后知后覺的元帝得知詳情之后痛哭流涕一番過后,也不詳具問責,只由石顯、弘恭免冠請罪一番便草草罷了。
(漢元帝畫像)
03自欺相欺,所托非人也
宣帝好不容易從霍氏手中奪回的權柄,在此一刻喪失殆盡,皇權日漸式微,奸黨大肆攬權,漢由此中衰。宣帝一朝立下的朝廷政令多有改弦更張,進幸的官員投其所好,不是儒術經理、便是文辭美藻,元帝業聽的津津有味,導致朝廷官員之間逐漸形成一種潛在的認知,陛下也太好糊弄了吧。
(元帝時期為數不多的忠信臣子)
元帝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因東郡人京房熟掌《易經》天象之變,元帝嘉賞其人,便多次召見其人問策。當是時,石顯擔任中書令、其朋黨鹿充宗擔任尚書令,合力把持朝政。
京房遂以此喻指元帝大權旁落,問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其二者作為古代有名的昏君,飽讀史書的漢元帝怎會不知,對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
京房欣然,至少漢元帝還未到周幽王、周厲王一般不可救藥,還是能夠明白大義理的。可接下來的對答使得京房顛覆了自己的認知。
京房免冠頓首痛徹時弊,以《春秋》所載的天災異變對照當下元帝繼位后的災禍頻發而不能遏制,問道:“陛下,您認為此時是大治之世還是亂世?”
元帝對曰:“這有什么好說的?亂世之至!”
京房趁機引申而出:“陛下當下所任用者何人?”
元帝就再傻豈能不明白此言意指一直以來自己所信任的石顯等人?可他仍舊不愿面對,反道:“今日災變比起前代要好很多,不能全怪這些人吧。”
京房沉聲痛徹道:“臣恐后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
(今人熟知元帝朝事者,唯有王昭君出塞)
漢元帝沉吟良久,竟問出了今為亂者誰哉的自欺之言。京房胸中的郁氣百轉激蕩,對曰:“陛下是為明主,怎會不知?”
是啊,你到底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啊?漢元帝的回答給出了一個確切的答案,他是真的糊涂不能明悟,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
聽到此言,京房也是醉了,可話已至此,不能不言,遂道:“是陛下您如今最為信重者!與其共商國事者!賜其無上權柄者!”
史載:元帝乃悟!亦不能退顯!
京房的一番耳提面命、攜手指教,竟使得漢元帝無動于衷,仍舊下定不了決心罷黜石顯等奸臣,甚至連基本的懷疑都沒有。直至京房離京遠任,月余之間世事陡變,元帝下詔逮捕京房的詔令頃刻而至,石顯羅織罪名將其人下獄殺害,罪及妻族。
后繼諫元帝者,盡被所害,直至太子劉驁即位,本就內耗嚴重的漢朝,再度傾折。
漢宣帝曾嘆息曰:“亂我家者,太子也!”卻因念及發妻許平君相濡以沫共患難之深情,不忍廢黜其子。后果不其然,元帝即始,中衰而至。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