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黃浦江畔的上海浦東美術館“締造現代:來自巴黎奧賽博物館的藝術瑰寶”自開幕以來,迅速成為城中熱事,排隊觀展幾成常態——這是奧賽博物館館藏第三次赴上海展出,三次均掀起觀展熱潮。
在“締造現代”于浦東展出之際,奧賽博物館主席西爾萬·阿米克(Sylvain Amic)接受了《澎湃新聞·藝術評論》的專訪。
視頻:奧賽博物館主席西爾萬·阿米克談奧賽博物館、印象派及上海大展等話題。 編輯 陸林漢(04:28)
“奧賽博物館此前在上海或其他地方舉辦的展覽,往往聚焦于某個藝術家群體,或某個特定時段。而這次在上海浦東,希望呈現真正意義上的‘現代繪畫的誕生’。這是一場不同藝術家之間的交織與共鳴,是一次整體歷史進程與藝術現象的集中展現。”阿米克說,他非常期待奧賽博物館未來與上海的繼續合作。
“締造現代:來自巴黎奧賽博物館的藝術瑰寶”開展首日的展廳
“盧浮宮掌管過去,蓬皮杜中心面向未來,奧賽博物館專注于1848年到1914年的藝術品,這是一個經歷劇烈變革的時代。如今所生活的當代世界,正是在這段時期中誕生的。”這是阿米克對于奧賽博物館館藏所涉時代的描述,1848年至1914年,這是此次上海“締造現代”囊括的時期,這一時期“構成了從傳統到現代的深刻過渡”。
奧賽博物館主席西爾萬·阿米克(Sylvain Amic)
談展覽:匯聚杰作,呈現現代繪畫誕生中的諸多時刻
澎湃新聞:對于此次“締造現代”展出107件繪畫和雕塑作品,您如何概括和解讀?
阿米克:一場展覽是一種“限時”的體驗,需要多年準備,但只持續幾個月。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時刻。19世紀,法國曾在全球范圍內扮演著核心角色。這正是我們努力策劃這場展覽的初衷——希望它盡可能全面、匯聚眾多杰作,呈現現代繪畫誕生過程中諸多關鍵時刻。
在這次展覽中,首先重現奧賽博物館本身的建筑語境。奧賽博物館原是一座火車站——這本身就意味深長。最初它并非為了展示藝術而建,而是一個工業空間。
展覽現場,奧賽博物館的標志性大鐘,讓觀眾進入展覽語境,也成為“打卡點”之一。
這種建筑的存在,為我們理解那個時代提供了一個獨特的切口。它用鐵鋼建成——事實上,奧賽車站的鋼結構比埃菲爾鐵塔還多。它象征著19世紀末法國工業化的進程,也象征著一個時代的節奏與力量。
展覽在這一工業建筑想象中展開:我們從一個以固定理念、宗教教義和美術學院規范統治的舊世界開始,看到這些規則如何一步步被質疑、被解構,從而迎來新藝術的誕生。
展覽入口,帶有舊世界范式的兩件作品,讓-萊昂 · 熱羅姆《玩斗雞的希臘年輕人》1846年(左)、亞歷山大 · 卡巴內爾《維納斯的誕生》1863年(右)
展覽開端,是一批完全受法國學院傳統影響的作品,它們擁有理想化的裸體形象、古典神話人物和構圖方式——這些畫面幾乎與現實生活無關。然而很快,隨著庫爾貝、米勒的登場,再到后來的印象派,我們看到“現實”本身進入了繪畫:自然風景、工人、農民、街頭的孩童、城市與鄉村的對比——所有這些社會現實開始主導藝術家的畫布。
米勒《拾穗者》展廳,周圍環繞著庫爾貝、巴斯蒂安-勒帕熱等藝術家的作品
這不僅僅是題材的轉變,更是一種對藝術本質的重塑:不再是表現理想化的世界,而是直面正在發生的變革與動蕩。
與此同時,我們還能看到藝術家在自畫像中如何不斷反思自我。他們不再只是畫中被膜拜的“創作者”形象,而是在思考,自己作為一個現代個體,在這個新的社會結構中的位置和意義。這是一種身份的尋找,也是一種精神的自白。
這一切,都在展覽中悄然展開——構成了從傳統到現代的深刻過渡。
展覽最后一個展廳,納比派的作品。
澎湃新聞:展覽中所呈現的作品的交織,讓人想到貢布里希曾提出“圖像生態學”的概念,強調圖像需回歸其社會與歷史背景,才能獲得真正意義。圖像在跨文化對話中扮演怎樣的使者角色?
阿米克:圖像具有一種非同尋常的力量。它們可以不需要語言,直接觸動我們。
正因為如此,圖像的力量是雙重的:一方面,它能超越語言與文化的界限,立即產生情感共鳴;另一方面,這種力量也可能帶來誤解,若缺乏背景知識與歷史脈絡的支撐,它就可能被誤讀、誤解,甚至被濫用。
愛德華·馬奈《埃米爾·左拉》1868,布面油畫? photo : GrandPalaisRmn (Musée d'Orsay) / Patrice Schmidt
這正是博物館的職責所在:它不僅是展示圖像的空間,更是賦予這些圖像背景和深意的場所。博物館里的研究員、策展人,通過他們的學術訓練與策展邏輯,為觀眾提供“觀看”的路徑,讓人們得以理解這些圖像為何如此創作,它們產生于何時、回應了怎樣的社會語境。
夏爾-弗朗索瓦·多比尼《春天》1857,布面油畫 ? photo :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而與此同時,圖像又始終保有一種原初的、跨文化的“直接性”。正如在文字發明之前,人類就已經通過圖像表達和交流。圖像的力量古老、普遍,也因此必須被引導和解讀。
當我們把這些作品帶到另一個文化語境中,比如這次來到上海,我們非常清楚:觀眾的反應將有所不同,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文化經驗與視覺習慣。理解這種差異,是一種彼此靠近、彼此傾聽的過程。我們試圖理解中國觀眾如何以他們自身的文化背景來觀看這些圖像,他們也試圖去理解這些作品在法國或歐洲語境下的意義。
展覽現場,保羅·塞尚《塞尚夫人肖像》1885-1890,布面油畫
每一次這樣的展覽,都是一個雙向的過程:我們向對方邁出一步,對方也在向我們靠近。這種文化之間的互相理解、互相學習,是最令人著迷、也是最珍貴的地方。
談與中國合作:通過他者目光,重新看待法國
澎湃新聞:本次展覽是奧賽博物館迄今在中國最大規模的展出,能否談談您對上海的印象,以及此次與浦東美術館的合作?
阿米克:我第一次來上海是五年前,當時我還是法國諾曼底魯昂博物館的館長,策劃了一場關于抽象藝術的展覽,在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展出。但在過去三十年里曾多次來中國。對我來說,上海是一座非常特別的城市,充滿現代感,而且擁有掌控未來與命運的力量。
2019年,時任魯昂博物館館長的阿米克在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策展“不可見的美”,圖為他在展覽現場為觀眾導覽。
此次我在上海比較匆忙,沒有太多時間參觀,但我去看了西岸美術館,想了解蓬皮杜中心的同事們在這里做些什么,正在進行的展覽探討了“風景”主題,參展的不僅是法國藝術家,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創作者。
西岸美術館與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陳合作項目常設展“重塑景觀——蓬皮杜中心典藏展(四)”,西岸美術館,攝影:Alessandro Wang
很高興看到,在上海有許多法國文化機構發起的文化項目,展示的從來不只是法國文化的某一面,而是開放性的藝術視野。這也展現出上海這座城市對藝術的高度理解與欣賞,以及藝術在當代社會中的重要地位。
我們注意到,上海公眾對文化項目、對藝術、尤其是對法國藝術非常感興趣,也非常渴望看到各種開放、多元的藝術呈現。此前,這里已經舉辦過很多關于不同時代、不同文化的展覽。我為法國能參與其中,并帶來一場具備相應水準和品質的展覽感到榮幸。
阿米克(左二)展覽現場
在浦東美術館,我們感受到極高的專業水準,也看到了主辦方組織重大展覽項目的卓越能力。
策劃一場展覽需要極大的投入與努力,因此,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是實現最佳成果的關鍵。目前,我們已經開始探討未來的合作項目。雖然還需要幾年醞釀與籌備。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將繼續與浦東美術館開展合作,也有可能在中國其他地方推進新的展覽項目。我們拭目以待。
浦東美術館《拾穗者》前的觀眾
奧賽博物館中,米勒另一件重要作品《晚禱》
澎湃新聞:您如何理解一座國家博物館在面對“全球觀眾”時的自我表達責任?
阿米克:這是我每天都在思考的問題,這也正是一個“國家級博物館”與普通博物館之間的根本區別所在:作為“國家博物館”,我們首先要面向所有法國人,而不僅面向精英,或者巴黎人。正因如此,我們需要制定策略,讓奧賽博物館的展覽能夠走向全法國,哪怕是沒有博物館的地方。比如,正在打造一輛“博物館卡車”,將藝術帶到那些從未設立過博物館的地區。
而法國是多元的,有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他們擁有各自的經歷與關注點。如何讓所有這些不同背景的人,能在博物館中感受到“家”的氛圍——感受到被歡迎、被平等對待,被認真看待。這意味著,我們在向世界講述故事之前,首先要學會如何與法國的多樣性對話。
2025年6月18日的奧賽博物館
與此同時,博物館還有另一個重要使命:走向世界。明年將是奧賽博物館成立40周年。回望過去,我們的國際合作主要集中在西方國家,也稍有觸及亞洲,但與中國的合作其實非常有限,且幾乎未與非洲、阿拉伯世界、南美洲發生交集。
因此,擺在我們面前的挑戰是:如何真正成為一個“全球性”的博物館——一個在全世界運作、與全球對話的機構。
馬奈《吹短笛的男孩》,2004年曾來上海展出過。
此次來到中國,意義非凡。因為中國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偉大國家,是一片擁有悠久文化傳統的土地,也是與法國有著深厚文化關系的國家。而且,中國擁有非常龐大的人口。對我們而言,中國不僅是一個關鍵的文化合作伙伴,更是一扇理解亞洲、理解全球其他區域的重要窗口。
這也意味著我們要加快研究,深入了解在奧賽所涉及的那個時期,法國與亞洲、與中國之間的交流與互動。當時,有藝術家來到中國,也有中國藏家、外交官、旅行者來到法國。這些文化聯系在歷史上真實存在,而我們還需要做更多研究來理解它們。因此,此次來到中國,不僅是為了與中國觀眾建立聯系,也是為了深化我們對自身歷史的理解——并從這里出發,走向我們尚未真正到達過的其他地區。
我們需要這些來自外部的目光,來看待法國的文化與藝術,從中發現新的意義。
當地時間2025年3月20日,法國巴黎,觀眾在奧賽博物館的展覽《克里斯蒂安·克勞赫:北方人民》入口處拍照。此次展覽是挪威畫家克里斯蒂安·克勞赫在斯堪的納維亞以外的首個回顧展,也是奧賽博物館20世紀初挪威藝術三部曲的結尾。展覽將持續至2025年7月27日。
談“印象派”:在其誕生150年,重新理解印象派
澎湃新聞:去年奧賽策劃了印象派誕生150周年的系列紀念項目。作為這場“大敘事”的主導機構,奧賽是否試圖重新發現印象派?并整理印象派在全球語境中定位?
阿米克:借“印象派誕生150周年”之機,我們提出了“如何重新理解印象派?”的問題。
這也是一個與盡可能多觀眾共享這些作品的契機,過去一年,我們將許多杰作借展至法國各地展出,而在巴黎,策劃了一場回溯1874年印象派首展的展覽——試圖揭示,這一運動的誕生并非孤立發生。在過去很長時間,為了簡化敘事,人們曾有意無意地忽視了當時的復雜語境。
奧賽博物館“巴黎1874:制造印象主義”展覽現場
“印象派”固然是一場革命,但它不僅僅是一種斷裂,它也與此前的傳統存在著深刻的延續性。或者說,它正是站在“斷裂”與“延續”的交匯點上。我們希望展現的,正是這段歷史的復雜性。這也正是此次上海展覽的意義之一:它呈現出藝術家之間遠非涇渭分明的陣營之爭,而是一種在多元流派中進行思想碰撞與協作的過程,共同孕育了一種“新的繪畫”。
因此,這也是我們重新追問印象派如何形成的一種方式。印象派,如同所有重要藝術運動、值得我們繼續深究。而其中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角度,就是它與世界的關系。
愛德華·馬奈《女人和扇子》1873-1874,布面油畫? photo : Musée d'Orsay, Dist. RMN-Grand Palais / Patrice Schmidt
比如,它所受到的亞洲藝術影響早已廣為人知。但也別忘了,是收藏家的推動使得印象派在全球范圍傳播開來。而且每一次“移植”,都在世界不同地區催生了新的繪畫語言。在亞洲、在美國,甚至在阿拉伯世界都能看到它的足跡。因此,印象派已成為一種真正的全球性現象。也正因如此,這些畫作才如此廣受歡迎,被世界各地的觀眾渴望親見。但我認為,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才剛剛開始。
2024年,日本東京國立西洋美術館展覽“莫奈睡蓮時期”中有一個展廳,展出日本收藏的莫奈的睡蓮。
澎湃新聞:在紀念印象派的同時,奧賽如何梳理奧賽館藏對20世紀乃至當代藝術史書寫的影響?
阿米克:這同時代表著,我們如何思考美術館的未來,如何在當下與公眾建立聯系。
這些年來,我們不斷強化一個方向:邀請當代藝術家與館藏展開對話。因為這些作品已經成為全球觀眾熟知的“圖像標識”,所以愿意與它們對話的藝術家來自世界各地。
比如,最近我們正在展出一位來自巴西的藝術家——盧卡斯·阿魯達(Lucas Arruda),他是我們首次邀請的南半球藝術家。他對奧賽館藏的興趣非常濃厚,而這也是許多藝術家的共同感受——因為奧賽收藏不僅重要,而且始終與當下息息相關。
奧賽博物館盧卡斯·阿魯達(Lucas Arruda)“ 風景何妨”展覽現場
我們還策劃了一個特別項目,名為“畫家的一天”(Le Jour des Peintres),于去年9月19日舉辦。在這一天,我們邀請了80位年齡從30歲到77歲的當代藝術家,他們每人帶來一件自己的作品,并將其放在自己最喜愛的奧賽藏品邊。
當代藝術家和他們的作品與19世紀藝術并肩呈現。讓我們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個代際之間的命題,而是一種強烈的情感共鳴,他們也為能與心中的榜樣作品比鄰而感到驕傲。
“畫家的一天”活動海報
更重要的是,這是當代藝術家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觀看過去藝術的一種方式,不是學院式的闡釋,而是一種全新的眼光。這也正是奧賽美術館為未來鋪路的一種方向:通過藝術家的參與,賦予歷史新的生命力。
澎湃新聞:在您看來,在誕生150年后,印象派仍能激發如此國際共鳴的關鍵是什么?
阿米克:我相信印象派仍然值得我們不斷回看和發掘,因為它是一個極為豐富的藝術現象,我們總能從中發現新的意義。
卡米耶·畢沙羅《冬日里村莊一角的紅色屋頂》1877,布面油畫? photo : Musée d'Orsay, Dist. RMN-Grand Palais / Patrice Schmidt
比如說,現在我們正從“氣候”和“生物多樣性”的角度重新審視印象派。我們意識到,印象派其實也是首批推動自然保護的藝術家。他們推動了法國首個國家森林公園的誕生(如楓丹白露森林)。如今我們習以為常的“自然公園”概念,其實就是在19世紀、在他們的時代誕生的——那時人們開始意識到自然正在逐步消失,傳統的自然世界正面臨威脅。
這是一種對印象派的全新解讀:他們不僅是藝術革命的先鋒,也是環保意識的先行者,是對氣候與自然存續敏感的“早期預警者”。
展覽現場,康斯坦丁 · 默尼耶《黑色之地》約1893年
當然,還有其他許多主題值得探索。比如女性藝術家的角色,這一點我們已經做過展覽進行了呈現;又比如現代性的議題,這次在浦東美術館的展覽中,我們也通過工業化進程、城市變遷等方面呈現了印象派在其中的地位和作用。
我始終相信,那些最有力量的文化現象,總是能被一代又一代不斷重新解讀、不斷回應當下的問題。這正是印象派的魅力所在——它遠未說盡,它總能帶來新的驚喜、新的啟發。
“締造現代:來自巴黎奧賽博物館的藝術瑰寶”展覽現場
談奧賽:在19世紀為核心的博物館中回應當下議題
澎湃新聞:與收藏古代藝術的盧浮宮、現當代藝術的蓬皮杜等其他法國博物館相比,除了奧賽除了館藏和研究面向外,其獨特性還體現在哪里?
阿米克:盧浮宮掌管過去,蓬皮杜中心面向未來,而奧賽博物館則專注于一個非常小的時間段——僅75年:從1848年(法國“二月革命”)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這段時間聽起來很短,但其密度與重要性極高:科學、藝術、政治、經濟……幾乎一切都經歷了劇烈的變革。我們所生活的當代世界,正是在這段時期中誕生的。
因此,我們所面臨的挑戰,是如何打開一扇“狹窄”的時間之窗,并向公眾展示其在今天理解當代社會,乃至面對當下難題時所具有的決定性意義。
巴黎奧賽博物館,“藝術就在街頭”特展
這段時期既有光輝,也有陰影,但它幾乎奠定了當下和未來的基石。氣候問題,正是在19世紀首次被意識到;殖民問題,也是這一世紀的重要遺產。但與此同時,這也是疫苗的發明時代,是電影誕生、鐵路鋪設,是技術與現代生活方式開始萌芽的時代。
這是一個高度緊張而復雜的時期,交織著希望與矛盾,它不只是歷史,它仍在持續影響著我們。因此,對這一時期的深入研究,對我們理解今天的世界至關重要。
澎湃新聞:作為“19世紀藝術的圣殿”,博物館如何從“經典的守護者”轉向“未來的講述者”?
阿米克:確實,博物館的首要使命是“保存”——但“保存”如果不為人所用,那也就失去了意義。
即便過去的人們為保存藝術付出了巨大努力,今天我們仍需思考:這一理念是否依舊具有意義?因此,我們工作的方式,是盡可能讓博物館變得“當下”——通過回應當今的問題,去展現藏品、藝術史和那個時代的歷史如何依然是我們理解世界、汲取靈感的重要資源。
比如,女性在藝術和社會中的地位。在19世紀,這是一個極具張力的問題。而到了今天,在西方社會,甚至在亞洲,這個議題依然是公共討論的焦點。
“締造現代:來自巴黎奧賽博物館的藝術瑰寶”展覽現場
我們可以借助藏品本身以及藝術家與模特的歷史,去重新探討這一問題。這樣,一個當代議題就能在我們這個以19世紀為核心的博物館中得以回應。這是我們如何使博物館“與時俱進”的一個生動例證。
澎湃新聞:近年來,奧賽博物館在數字領域也動作頻頻,比如虛擬展覽、社交媒體運營、沉浸式合作項目等。您認為數字化是否會改變博物館的“權力結構”?
阿米克:數字技術是極其寶貴的工具,我們也在不斷拓展相關實踐。比如這次展覽中,觀眾可以通過虛擬現實,親身“穿越”到1874年印象派首展的現場——這正是現實展覽無法實現的體驗。
“巴黎 1874·印象派之夜——沉浸式探索體驗”中的場景
它是一種通往過去的通道,也是一種幫助我們更好理解展覽背景的方式。我們之前提到,要理解作品,就要理解它們誕生的時代語境,而虛擬現實正提供了這樣的機會。
對我們來說,這種技術也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讓更廣泛的觀眾接觸藝術,同時又不必每次都動用真跡。藝術作品無法同時出現在多個地方,但技術可以做到。比如這套沉浸式體驗目前就同時出現在迪拜、法國、美國等地,依靠相同的技術平臺,觀眾可以在不同地點共享相同的體驗。
當然,真正的藝術作品,是某種“只此一次”的相遇,而虛擬技術的好處是:你可以多次重復,變得更熟悉、也更主動去探索藝術史的細節。
我完全不擔心這種技術會削弱觀眾對藝術品本身的感受——歷史上的攝影、電影、電視、互聯網都沒有取代博物館。新的科技也不會取代它們。相反,它們是極其強大的輔助工具,幫助我們更深入、更立體地理解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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