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2年6月24日，“蛟龍”號深海載人潛水器深入馬里亞納海溝，突破7000米。從2002年立項伊始，到2009年開始1000米級海試，再到2012年成功進行7000米級海試，“蛟龍”號只用了10年時間就走完了國外同類型載人潛水器近60年的發展歷程。其本質是中國特色科技創新體系的成功，更為后續的重大科技專項提供了可復制的發展范式。

2012年6月24日，世界最深海溝——馬里亞納海溝，“向陽紅09”船上的指揮部里，傳來了深潛員葉聰的聲音：“報告指揮部，‘蛟龍號’于北京時間2012年6月24日9時07分，成功下潛到馬里亞納海溝7020米。”

頓時，指揮部里一片沸騰。這一天，由我國自主設計、自主集成的“蛟龍”號載人深潛器，首次突破7000米下潛深度，創造了中國載人深潛的新紀錄。

這一天，適逢我國航天工程“神舟九號”飛船與“天宮一號”手控對接。“蛟龍”號實現與“神舟九號”的歷史性對話。

在7020米的海底，試航員葉聰的聲音通過電波穿透深海、抵達太空：“祝愿我國載人航天、載人深潛事業取得輝煌成就！”“神舟九號”艙內，宇航員景海鵬也向“蛟龍”號致敬：“祝愿中國載人深潛事業取得新的更大成就！祝愿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

“神九上天”，“蛟龍”入海，海空連心，互致祝福。這一幕，真正實現了中華民族“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的宏偉夙愿。美國《赫芬頓郵報》稱，這是一場人與機器人之間的科技較量；韓國《亞洲經濟》稱，中國在一天內開啟深海探索和宇宙探索兩個新紀元。

2012年6月27日，“蛟龍”號又成功下潛至馬里亞納海溝7062米，創造了世界上同類作業型載人深潛器最大下潛深度紀錄，標志著我國具備了在全球99%以上海洋深處進行作業的能力。這背后，有著一群搏風擊浪、勇闖深海的“深潛英雄”無私奉獻和付出。

2012年6月24日，“蛟龍”號三位試航員崔維成、葉聰、楊波（左至右）手舉國旗向眾人致意

來源 | 共產黨員網

深夜響起的跨洋電話

2002年，已經退休6年的中船重工702所研究員徐芑南正在美國與兒孫待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這天深夜，他在睡夢中被一陣電話聲吵醒。電話那頭，是他的老朋友——中國工程院院士、702所原所長吳有生。

“老徐，7000米立項了，你回來當總設計師吧！”吳有生說。

聽到這個消息，徐芑南興奮不已，馬上提高嗓門回答：“好的，好的，好的……這是我們共同盼了多年的大事啊，我馬上回來報到。”

當他放下電話興奮地將回國決定告訴家人后，卻遭到了齊聲反對。熟悉徐芑南的人知道，當年已66歲的他諸病纏身，患有心臟病、高血壓、偏頭痛等多種疾病，一只眼睛僅存光感，早在退休前就已經很嚴重，來美國也是為了療養身體。

癡迷了潛水器一生的徐芑南，最終說服了家人，與妻子一起回國，擔任7000米載人潛水器的總設計師。

徐芑南夫婦在2009年的合影

來源 | 封面故事

徐芑南主持設計的，正是“蛟龍”號載人深潛器。

20世紀末，隨著中國大洋協會在國際海底調查研究工作的深入參與，國家對載人深潛器的應用需求越來越迫切。經過一系列論證、研究，2002年，科技部下發《關于“十五”863計劃重大專項7000米載人潛水器啟動的批復》，“蛟龍”號的研制正式啟動。

但當時，負責承擔研制《潛水器的總體與集成》的中船重工702所，許多有開發經驗的老同志都已退休，年輕人又缺乏歷練。對于總設計師人選，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徐芑南。“他是總師的最合適的人選。”

于是，作為在國內較早提出加快發展載人深潛技術建議者之一，又是深潛技術方面的老專家的徐芑南，被大家推薦擔任總設計師。這才有了吳有生那一通深夜到來的電話。

這一年，徐芑南已66歲。原本不符合國家“863”重大專項總設計師的年齡要求，但科技部特地為他破了例，讓他成了“最老”的“863”重大專項總設計師。

在整個“蛟龍”號設計研制過程中，徐芑南幾乎每年都要犯心臟病，因此成了醫院的常客。每次住院，醫生都要求他至少住兩個星期，可病一有好轉，他就會悄悄溜出醫院。

從無到有的研發歷程

與退休返聘的徐芑南不同，2002年“蛟龍”號立項的時候，葉聰還是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在他來702所工作后不久，就遇到了“蛟龍”號載人深潛器研制這個大項目。

葉聰手拿“蛟龍”號小模型

來源 | 中國文明網

從小對畫圖和設計充滿興趣的葉聰，高考考上了哈爾濱工程大學船舶工程專業。喜歡自己動手設計的他每次看到新船型，都會產生一種把它設計出來的沖動。

正是這份對船舶設計的鐘愛，讓徐芑南在圖紙上看到了葉聰扎實的功底與潛力。2003年，年僅24歲的葉聰被任命為總布置主任設計師，成為“蛟龍”號研制項目中最年輕的主任設計師。

但這樣的機會，對于葉聰來說，既是幸運的，又是艱難的。

那時候，我們國家能夠研制出來的最深潛水器，只能下潛至600米。從600米大步跨越到7000米，要攻克的技術難關可想而知。

作為一項涉及眾多深海科技領域的系統工程，中國載人深潛項目包括“蛟龍”號載人潛水器本體、母船及水面支持系統、潛航員選拔與培訓、應用體系等4大系統，涉及眾多高技術領域，可謂任務艱巨而繁重。

項目立項之后，北京、無錫、沈陽等全國100多個科研機構紛紛行動起來，科學技術人員、工程技術人員、后勤保障人員，迅速匯成了龐大的載人深潛團隊。

但當時，很多設計人員都沒有見過載人深潛器，只能四處查資料、找人打聽。有一次，他們聽說浙江大學的陳鷹教授見過美國“阿爾文”號載人潛水器，就趕忙組隊前去拜訪他，整整交流了兩天，從陳鷹教授的描述和帶回來的照片中，一點一滴地加深了對載人深潛器的了解和認識。

對于葉聰來說，從擔任總布置主任設計師那一天起，他就幾乎與“蛟龍”號設計圖紙形影不離。在沒有母型船提供參考借鑒的艱難環境中，潛水器最重要的設計圖紙——每個設計階段的潛水器總圖，都出自他之手。從最初的草圖到完工圖，幾年下來，葉聰前前后后修改了上百遍，這也讓他成了對“蛟龍”號最熟悉的人。

2007年9月，“蛟龍”號組裝完成本體，2008年3月，完成了水池聯調試驗。

時任702所所長的翁震平說：“技術空白很多，每個部件、每個環節都要進行無數次實驗，僅用五年時間就完成了設計組裝，這本身就是個奇跡！”

馬里亞納海溝寫傳奇

2009年8月6日，“蛟龍”號從江蘇江陰碼頭出發，前往南海開始第一次海試。此前被派往美國學習觀摩“阿爾文”號載人潛水器的葉聰，當仁不讓地擔任了“蛟龍”號主駕駛員。

2012年6月22日，“蛟龍”號執行7000米級

海試下潛任務

來源 | 科技日報

“蛟龍”號第一次海試的深度，僅有50米，而且實際上只下潛了38米。即使如此，也讓葉聰緊張到了極點。“1個多小時的時間全身都是汗，感覺非常疲憊，后來10多個小時的下潛也沒這么緊張。”

與他同樣緊張的，還有已年過七旬的徐芑南。“蛟龍”號第一次海試時，他拖著裝滿藥品和醫療器械的拉桿箱，堅持上船坐鎮指揮。

在兩個多月的海試中，試驗現場到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檢查設備，交流技術問題，不放過任何可能出現的隱患。

從2009年到2012年，300米，1000米，2000米，3000米，4000米，5000米，“蛟龍”號一次次取得突破，直至在馬里亞納海溝創造中國載人潛水器突破7000米的下潛深度記錄。其間，葉聰作為主駕駛，在51次的下潛次數中，承擔了38次下潛任務。

從江蘇無錫702所的試驗水池，到南海，再到太平洋馬里亞納海溝，“蛟龍”號以及它身后的中國“深潛英雄”十年磨一劍，砥礪前行，奮勇爭先，開創了中國載人深潛的新紀元。

“蛟龍”號的故事還在繼續。自2017年“蛟龍”號進行全面技術升級，以及隨后配備新的專業載人深潛母船“深海一號”后，它的下潛能力得到大幅提升，承擔了多個中國大洋航次，完成了多項“首個”調查任務，在“兩洋一海”留下了厚重的足跡。

2024年，“蛟龍”號又創造了單航次下潛次數最多和三次“九天九潛”的新紀錄，將中國載人深潛調查海域由“兩洋一海”（印度洋、太平洋、南海）拓展到了大西洋，開創了我國大洋科考工作的新局面。

如今，“蛟龍”號正與“奮斗者”號、“深海勇士”號一起，從7062米下潛到10909米，不斷推動著我國載人深潛事業跨越升級，繼續書寫中國深潛新記錄、新傳奇。

參考文獻：

[1]十年磨煉成“蛟龍”——“蛟龍”號彰顯我國海洋科技輝煌[N]. 新華社,2012-06-29.

[2]“蛟龍”再次刷新“中國深度”[N].人民日報，2012-06-28.

[3]癡心不改“深潛”夢[N].科技日報,2012-06-22.

[4]“深海的哥”葉聰[N].科技日報,2013-04-24.

[5]足跡：共和國記憶[M].新華出版社,2020.

[6]“蛟龍鬧海”突破深藍極限[N].廣州日報,2012-07-21.

[7]徐芑南：“深藍”開拓者[J].瞭望新聞周刊,2012-07.

[8]十年，為了夢想的深度——記載人深潛英雄、“蛟龍”號載人潛水器設計師建造師葉聰[N].中國海洋報,2013-05-31.

[9]老人與海——記“蛟龍”號總設計師徐芑南[N].中國科學報,2013-08-23.

中國科學家博物館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