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2月的北京，春寒料峭中透著幾分暖意。八一電影制片廠的出品的《四渡赤水》剛一上映，全國各大影院就排起了長隊。

這部耗費巨大心血的革命歷史片，把長征中最神奇的一段戰(zhàn)略轉移搬上了銀幕。

古月飾演的

走出影院的觀眾們熱血沸騰，許多人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長征組歌》。這部影片不只是普通觀眾愛看，那些親歷過長征烽火的老紅軍們也紛紛走進影院，想要重溫那段烽火歲月。

時任總參謀長的楊得志就是其中一位。這位開國上將曾經(jīng)在長征中擔任紅一團團長，親手指揮過強渡烏江、大渡河等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按理說，看到自己當年的英勇事跡被搬上銀幕，應該是件高興事。

可楊得志看完電影后，臉色卻不太好看。他對身邊的同志抱怨說："這電影拍得不錯，但有個大毛病——整部片子里，怎么連老師長一個鏡頭都沒有？"

聽到這話的人都愣了。楊得志口中的"老師長"是誰？為啥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上將會為此發(fā)牢騷？

湖南伢子的鐵血征程

楊得志嘴里的"老師長"，就是李聚奎。

這個名字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有些陌生，但在紅軍隊伍里，他可是響當當?shù)娜宋铩?/p>

李聚奎1904年生在湖南安化一個窮得叮當響的農(nóng)家。家里窮到什么程度？連住的兩間茅草屋都是租人家的，全家十幾口人，最后活下來的沒幾個。

為了混口飯吃，他很小就跟著當鐵匠的父親走南闖北，后來又到安源煤礦當挑夫。

那年月，窮人的命不值錢。李聚奎在煤礦受盡了洋人工頭的白眼和毒打，心里一直憋著一股子氣。

1926年，22歲的他投靠了國民革命軍，跟著唐生智部參加北伐。沒想到這一當兵，竟然當出了名堂。

真正改變李聚奎命運的，是1928年的平江起義，當時彭德懷在平江舉起了起義的旗幟，李聚奎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支隊伍。

在他參加的第一次黨小組會上，這個湖南漢子鏗鏘有力地表態(tài)："我這輩子跟黨是跟定了，黨指到哪我打到哪！"

后來，他用一生的實際行動驗證了這個承諾。

從紅五軍的班長、排長，一路干到中隊長、大隊長，李聚奎在彭德懷手下迅速成長。

1930年12月30日的龍崗戰(zhàn)斗，讓他在紅軍中聲名鵲起。面對蔣介石第一次"圍剿"，李聚奎率領紅三軍九師二十七團與敵激戰(zhàn)，戰(zhàn)斗打得那叫一個慘烈。

李聚奎身先士卒，大腿中彈后仍然不下火線，硬是指揮部隊全殲了敵軍，活捉了張輝瓚。當他被擔架抬下戰(zhàn)場時，正巧遇到前來視察的毛澤東。

毛澤東看到渾身是血的李聚奎，關心地問："傷得重不重？"

李聚奎咧嘴一笑："報告毛委員，蔣光頭的子彈要不了我的命！"

這句豪氣沖天的話，讓毛澤東哈哈大笑，從此記住了這個敢打敢拼的湖南漢子。

長征路上的鋼鐵脊梁

1933年，李聚奎升任紅一軍團第一師師長，楊得志的紅一團就歸他指揮。這時候的李聚奎已經(jīng)是紅軍中的知名戰(zhàn)將，而楊得志還只是個團長。

第五次反"圍剿"開始后，李聚奎指揮紅一師在三甲嶂打了一場經(jīng)典的陣地防御戰(zhàn)。

面對敵軍三個師的輪番沖擊，加上飛機大炮的狂轟濫炸，紅一師硬是守住了陣地，一寸土地都沒丟。這一仗打得敵軍指揮官陳誠都刮目相看。

長征開始時，中央把開路先鋒的重任交給了李聚奎和他的紅一師。從湘江血戰(zhàn)到突破四道封鎖線，再到強渡烏江，李聚奎率部一路拼殺，為中央機關和主力部隊殺出了一條血路。

最驚險的莫過于烏江之戰(zhàn)。

1935年新年剛過，李聚奎就帶著紅一師來到烏江邊。這條江水深流急，兩岸都是懸崖峭壁，貴州軍閥在各個渡口修了堅固工事，想把紅軍死死堵在江南。

李聚奎沒被這天險嚇住。他把強渡任務交給了楊得志的紅一團，自己親自在江邊指揮。楊得志組織了第一批勇士用竹排試渡，沒想到竹排撞上暗礁，8個戰(zhàn)士全部犧牲。

李聚奎心如刀絞，但他知道不能退縮。他立即組織第二批勇士，改進了渡河方法，選擇了水流相對平緩的渡點。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激戰(zhàn)，紅軍終于在1月3日成功渡過烏江，為攻占遵義城打開了道路。

幾個月后的大渡河之戰(zhàn)更加驚心動魄。

這里是當年石達開全軍覆沒的地方，國民黨軍想讓紅軍重蹈覆轍。

這年5月25日，李聚奎再次指揮楊得志的紅一團組織強渡。17名勇士冒著槍林彈雨，拼死渡過大渡河，為后續(xù)部隊打開了通道。

遵義會議后，毛澤東專門找李聚奎談話，高度評價了紅一師的作戰(zhàn)表現(xiàn)："你們師在長征中幾次遇險，都能隨機應變，處理得很好。今后還要繼續(xù)發(fā)揮這種機動靈活的戰(zhàn)法。"

但這些光輝戰(zhàn)績，在《四渡赤水》這部電影里卻消失得無影無蹤。觀眾只看到了楊得志率紅一團強渡天險的英勇場面，卻不知道背后的指揮者是李聚奎。

被歷史"埋沒"的開路先鋒

為啥李聚奎會在這部反映長征的重要影片中"消失"？這背后的原因挺復雜。

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后，李聚奎被調(diào)到紅四方面軍擔任第九軍參謀長。1936年，他又跟著西路軍西征，結果這支隊伍在甘肅河西走廊全軍覆沒。李聚奎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化裝成乞丐逃了出來，花了兩個月時間才回到延安。

這段經(jīng)歷成了他政治生涯中的一個"污點"。雖說西路軍的失敗不是他的責任，但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這種經(jīng)歷多少會影響一個人的政治地位。

更重要的是李聚奎這個人的性格。

他從來不爭名奪利，更不會為了出風頭去宣傳自己的功績。有人勸他寫文章回憶強渡大渡河的經(jīng)過，畢竟他是直接指揮者，但李聚奎總是擺擺手說："那些戰(zhàn)士的精神最重要，我們這些當官的算什么？"

他曾經(jīng)說過一段很有意思的話："多少年以后，也許我們很多人的名字都會被人忘記，但紅軍不怕犧牲、勇往直前的精神永遠不會過時！"

這種淡泊名利的品格讓人敬佩，但客觀上也導致了他在歷史敘述中逐漸被邊緣化。加上長征后期的人事變動，很多人只記得楊得志強渡烏江、大渡河的英雄事跡，卻忘了背后還有個李聚奎。

1958年授銜時還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李聚奎的不少老部下都被授予了上將甚至大將軍銜，按理說他也應該得到相應待遇。但他主動提出軍銜"就低不就高"，最終被授予上將。

楊得志對此一直心存愧疚。有一次他去看李聚奎，感慨地說："老師長，當年你是我的師長，現(xiàn)在咱倆掛的星星一樣多，我都不好意思了。"

李聚奎卻哈哈大笑："毛主席和周總理功勞那么大，一顆星都不要，我這點貢獻算得了什么？"

這話說得灑脫，但楊得志心里始終過意不去。在他看來，李聚奎在長征中的貢獻絕不應該被遺忘。沒有李聚奎指揮紅一師突破層層封鎖，就沒有遵義會議的召開；沒有他組織的強渡烏江、大渡河，中央紅軍很可能全軍覆沒。

所以當楊得志看到《四渡赤水》里沒有李聚奎的身影時，心里自然不是滋味。那句"老師長沒有一個鏡頭"的抱怨，既是對老上級的懷念，也是對歷史公正的呼喚。

一個時代的品格寫照

李聚奎的后半生同樣精彩紛呈。

新中國成立后，他先是負責抗美援朝的后勤保障工作，創(chuàng)造性地建立了防空運輸體系，讓汽車損失率從40%驟降到不足1%。毛澤東聽了匯報后直呼"奇跡"。

1955年，組織上又讓他去當石油工業(yè)部長。這個從小打鐵的湖南伢子，硬是帶著一幫專家在大西北風餐露宿，發(fā)現(xiàn)了克拉瑪依油田，為新中國的石油工業(yè)奠定了基礎。

從戰(zhàn)場指揮官到后勤專家，再到石油部長，李聚奎的人生軌跡充分體現(xiàn)了那代共產(chǎn)黨人的特質(zhì)：黨叫干啥就干啥，在哪個崗位都能干出名堂。

更可貴的是，無論走到哪里，李聚奎都保持著一顆平常心。他從不張揚自己的功績，也不計較個人得失。這種品格在當今社會顯得尤為珍貴。

回過頭來看，楊得志的那句抱怨其實有著更深層的含義。他不是在為李聚奎個人鳴不平，而是在為所有那些默默奉獻、不計名利的革命者發(fā)聲。

長征的勝利不是某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千千萬萬個李聚奎這樣的指揮員和戰(zhàn)士共同奮斗的結果。每一次突圍，每一次強渡，背后都有無數(shù)個無名英雄在默默付出。

電影作為藝術作品，確實需要突出重點人物，不可能面面俱到。但這種藝術處理有時會造成歷史認知的偏差，讓一些真正的英雄被遺忘。

李聚奎1995年離世時，他的悼詞這樣寫道："在幾十年的革命生涯中，無論職位高低，無論工作如何變換，他都以黨和人民的利益為重，勇挑重擔，敢于開拓，無愧于共產(chǎn)黨員的一面明鏡！"

這個評價或許不夠響亮，但對李聚奎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革命事業(yè)進行到底，至于個人榮辱，早就拋到九霄云外了。

時過境遷，當我們再次回望那段歷史時，應該記住的不僅是偉大的領袖和著名的將軍，更應該記住那些像李聚奎一樣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

參考資料：

1. 《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一方面軍史》，解放軍出版社
2. 《開國將軍軼事》，中央文獻出版社
3. 《長征紀事本末》，黨史研究出版社
4. 《紅軍長征史料選編》，檔案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