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有個基本共識,那就是國民黨主要打正面戰場,共產黨主要打敵后游擊戰,形成這樣一個戰略分工。可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分工呢?不可能是雙方商量好的。
當時國民黨人多勢大,憑借先進的裝備和組織能力,去打游擊戰完全沒任何問題。實際上,抗戰爆發以后,國民黨打過游擊戰。九一八事變后,國民黨在東北地區就有了游擊作戰的經歷。到1939年前后,更形成了一套游擊戰的戰略和思路,并有了大大小小的許多游擊作戰區。
在淞滬會戰時,白崇禧就給老蔣說,一定要“加強敵后游擊戰”,并建議黃河以北部隊一律不許后撤,就地開展游擊戰。
1938年10月,老蔣在武漢召開軍事會議,提出“吾人欲驅逐敵人,消滅敵人則必須利用游擊戰”。隨后老蔣派部隊到太行山、大別山地區,乃至滬杭、京杭鐵路線開展游擊戰。隨著武漢、廣州相繼淪陷,老蔣更提出了“游擊戰重于正規戰,用三分之一的力量于敵后方”的策略,先后有50萬以上的國民黨部隊進入敵后。
尤其是老蔣在湖南開辦了“游擊干部訓練班”,專門請了中國游擊戰專家、共產黨干部來做老師。當時正處于國共合作期間,國民黨邀請葉劍英率領一批八路軍教員前來授課,幫辦游擊干部訓練班,還編寫了《游擊戰綱要》的教材。可見老蔣對游擊戰下了多少心思。
可奇怪的是,到了1945年抗戰結束時,在敵后,國民黨幾乎沒有留下什么能打的武裝力量。這又是為什么呢?難道是老師沒教好?
游擊戰的核心不是怎么去打,而是怎么去組織發動。當時共產黨的老師給國民黨學生講課時說,關鍵要做到官、兵、民平等,同甘共苦才行。比如我們八路軍總司令都和士兵吃的伙食一樣,穿的衣服質量一樣。
同時,官兵要深入到群眾,軍民緊密結合,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這樣才能發動群眾、依靠群眾,凝聚力量優勢,開展敵后斗爭等等。
結果很多聽完課的國民黨軍官在下面都是嘆氣,說你們講的這些我們部隊根本做不到。在官兵層面,別說軍長、師長跟士兵談平等,就連個連長也不可能去跟士兵生活一樣。至于你講的發動群眾,不搶群眾就算燒高香,更何談去做什么官民一家親的關系。當時用閻錫山的話來說就是“民眾不發動是個空子,發動起來是個亂子”。
盡管如此,老蔣在最高峰時對“游擊戰”的重視都達到了什么程度?敵后戰場的國民黨部隊達到了近60個師,再加上大量地方武裝,兵力接近100萬。然而,國民黨部隊的戰績卻十分糟糕,在日軍的進攻下連連敗退、損兵折將。
比如中條山戰役,據日方統計,中國國民黨軍隊此役被俘3.5萬人,遺棄尸體約4.2萬具,日軍戰死僅679名,負傷2292名,傷亡不足中國軍隊的1/12。老蔣稱此役為“抗戰史上最大之恥辱”。到1943年左右,國民黨在華北的敵后根據地基本上都丟掉了。
1944年6月22日,葉劍英在與中外記者參觀團談話時說,老蔣總計開到華北、華中敵后戰場的國民黨軍隊原來不下100萬。由于政策錯誤和受不了艱苦磨煉,絕大部分被敵人消滅或投降了敵人。留在原地的及撤回后方的為數甚少,堅持在敵后的總共不過2萬至3萬人,數十萬國軍先后投降當了偽軍。
相反,八路軍領導下的敵后根據地卻從只有不過150萬人口的陜甘寧邊區迅速擴展到10多個省,武裝力量也從最初的數萬人發展到近百萬。同樣是開展敵后游擊戰,同樣是經營敵后抗日根據地,何以如此大相徑庭?
講到這不是說國民黨軍官就是一群廢物,因為什么腐敗、什么貪圖享樂才做不到官兵平等,做不到官民一心。懂歷史的人知道,國民黨官兵并不都是孬種,其中不缺乏那些為中華民族拋頭顱灑熱血、勇敢犧牲的人。
這些人連死都不怕,怎么會怕官兵平等,會怕官民一家親這種很吃苦的事呢?所以問題的本質不是國民黨軍隊腐敗以及軍隊懶散不愿吃苦,而是建軍思想的問題。
軍隊也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組織,軍人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只有這樣,軍隊才有執行力,才能有戰斗力。所以在官兵之間樹立官威、權威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手段。
比如西方軍隊,官兵的廁所、澡堂都是嚴格劃分開的。這樣是為避免對軍官的權威大打折扣。比如說一個士兵和一個連長進同一個洗澡堂,士兵一看連長平時挺威風的,但是卵卻那么小,你讓連長以后情何以堪了,怎么帶兵了。所以西方的軍隊打仗為什么喜歡搞斬首行動,就是這樣的組織,一旦沒了軍官,士兵的組織性也就喪失了,反抗能力也就消失了。
中國古代也是這種建軍思想,稱為“兵貴愚,將貴智”,意思是聰明將軍必須帶蠢兵。戚繼光當年創建戚家軍,招兵的原則就是只收農民,不收城市居民,只要那些淳樸可靠的青年農民。曾國藩創建湘軍,也是要求凡是臉白、看起來很雞賊的人一律都不招。其實老蔣建軍也是沿襲了這種傳統。
老蔣說:打仗就是打將。老蔣從黃埔軍校開始,就籠絡各種軍官人才。所以我們經常看電視就能聽到,經常有國民黨軍官對老蔣說“校長恩重如山”。而老蔣對士兵呢?國民黨軍隊采取的是“愚兵”政策,只要服從命令上戰場就行,千萬別思想活泛,越蠢越好,不然怎么帶兵呢?
打比方,當時孟良崮戰役中,張靈甫在兵敗之后給老蔣寫了一封絕筆信。信里面就稱老蔣為校長,然后把自己團長以上軍官的名字寫了一遍,請蔣校長把這些軍官的家眷都撫恤照顧好。
他們準備帶領全軍捐軀赴國難。信里可說的是他和軍官、士兵一起赴死,但是關于士兵的撫恤只字沒提。所以官兵不平等在國民黨軍隊里不被認為是一種什么落后腐化、什么不民主不人道,反而是一種政治正確。
你這么去理解,我黨偉大教員領導的“三灣改編”,講“兵民是勝利之本”,強調官兵平等,主張發揮基層士兵的革命覺悟和積極性,強調發動群眾,官民血濃于水之情。這跟國民黨建軍思想完完全全相反著。所以說國民黨想學共產黨打游擊戰,國民黨只要不改變建軍思想,那他永遠就學不會。
當時共產黨軍隊被稱為“土八路”,意思底層官兵都沒文化。可實際在文化水平上比當時國民黨軍隊非常強。確實共產黨當時軍隊兵源主要是來自普通家庭農民,大多數都是文盲。但是共產黨從紅軍開始就強調對士兵的政治思想教育。
只有士兵認識字了,才能接受政治思想教育。所以共產黨對基層官兵的教育非常重視,采取了跟國民黨的“愚兵”思想相反的建軍思想。對參軍后的士兵,重要任務就是掃盲、學知識。
在行軍路上,到了宿營地,都會把士兵組織起來,不識字的進行識字教育,不懂為什么要官民一家親的,那就進行思想教育課。用不了多長時間,很多文盲士兵就具有基本的讀寫能力和政治思想的思考能力。和當時的國民黨軍隊比較起來,雖然軍官的學歷等硬指標不如國民黨,但說到部隊的整體文化素質,共產黨軍隊那是完全占優。
正是因為這個建軍思想的差異,抗日敵后游擊戰才有了組織上的基礎。小股部隊不僅能夠騷擾敵人,還能發動群眾,同時還能夠靈活地隱蔽自己。這就要求一線官兵有很高的文化和政治素養。即使脫離大部隊的支持和協作,照樣能夠完成任務。
當時,朱老總在《論抗日游擊戰爭》一文中指出,抗日游擊戰爭主要是政治戰爭。關鍵在整頓內部,除去內部隊員中不正確的觀念和壞的習慣行為,求得游擊隊本身鋼鐵一般的團結,無論如何不會瓦解,任何的風浪都能經得住。其次是以群眾為堡壘,把群眾團結在自己周圍。
白崇禧也曾經說,有人認為打游擊乃保存實力之做法,殊不知敵后游擊任務極為艱巨。因補給困難,且多半以寡抵眾、以弱抵強,故必須官兵加倍淬厲奮發,機警勇敢。絕非保存實力者所能勝任。
你想,基于游擊戰這樣高難度的組織思想和能力要求,能指望國民黨軍隊中的那些“愚兵”思想下的士兵去完成這種任務嗎?顯然不能嘛!
當時日軍對國民黨游擊隊有這樣的評估分析:
第一,各游擊隊常互爭地盤,自相火拼;
第二,國民黨游擊隊雖破壞力強,但對人民濫施權威,致不得民眾之信仰;
第三,國民黨游擊隊里非正規之游擊隊分子復雜,大多為土匪散兵結構而成,戰斗力既不強且領導者俱是匪首流氓,甚少有國家觀念,易以利相誘。
有了上面這些原因分析,你還能認為國民黨能打游擊戰嗎?顯然打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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