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意外,各地高考成績放榜后,各種“名場面”又霸榜熱搜。高分學霸們讓全家或老師歡呼雀躍的畫面,借助網絡真實直觀地呈現,實在太有感染力,讓屏幕前的陌生網友也很難不動容,跟著他們開心。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查分名場面”幾乎成了全網的狂歡,像高考季的一個保留節目。
在這樣的熱鬧中,我突然有點懷念從前那個查分的年代:沒有社交媒體和智能手機,查分靠打電話;沒有提前架設、隨時準備開拍的手機,只有聽著電話語音一科科報分時,心情的忽上忽下、忐忑不安;沒有全網實時分享喜提高分,只有一家人的會心一笑、輕輕相擁,或是一個人的黯然神傷。
2008年6月24日,江蘇省泰州市區東進小區,考生陳力與家人一起打電話查分。視覺中國 資料圖
今年距離我參加高考,正好整20年。人的記憶很奇怪,我經常想不起近一兩天發生的事,卻清晰地記得查分時的點滴細節。而且,我記得的心情不是喜悅,而是那些焦慮不安、誠惶誠恐。
查分前一晚時,我跟爸媽提出能不能換床睡——家里的電話放在他們床頭柜上。爸媽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秒懂我的心思:我想先獨自知道分數,再告訴他們。他們帶著理解的笑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四五點,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考了個低到離譜的分數,一下驚醒了,才發現渾身都沁出冷汗,再也睡不著,睜著眼看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變亮。熬到近7點,還沒到查分時間,但我實在等不及,輕輕起床走到電話邊,撥通了查分號碼。那頭傳來一個女聲,我按照指引輸入準考證號,心里做好了還沒出分的準備。神奇的是,分數竟然提前出了,那頭一項項地報出分數,最后是總分。機械音奇怪的斷句,在我聽來如此悅耳,因為總分比我預估的高出了近40分。
“怎么樣怎么樣?”爸媽趿著拖鞋,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電話旁。我還沒緩過神來,“好像,還行?”我爸接過話筒,但那頭已傳來忙音。掛掉,重新撥號,再聽一次,一氣呵成。聽到總分的剎那,我爸露出了笑容。我媽全程盯著我爸的臉,最后通過表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太緊張了,都不敢親耳去聽。
后來,那個暑假里,我爸媽經常假裝忙什么地靠近電話,輸入我的準考證號,一遍遍聽報分。他們嘲笑對方幼稚,自己卻樂此不疲。最后,我不得不“教育”他們:別打啦,省點電話費。
我們那年,還是估分填志愿。考完最后一科后,參考答案還沒發下來,我去了學校附近的網吧,與網上公布的答案一題題地比對。越對越覺得錯了很多,心情逐漸下沉,最后得出個不尷不尬的分數。想到可能要與夢想的大學錯過,心里一片灰暗。我打開大學官網,看著首頁圖片上一群青年男女坐在草地上,青春飛揚、笑顏如花,恍惚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好在夢想終究照進了現實。那年9月,我站在中山大學南校園中山先生的銅像前,見到了那片草坪,在陽光下青翠茂盛。置身古樸美麗的校園,心情沒有想象中的激動,而是夾雜著很多復雜成分。具體是什么呢?有輕松,有解脫,但又好像很難精準描述。
同學來自全國各地,從小到大都是成績優秀的學霸。我很快發現很多人和我一樣,經常夢回高中,做解不出題、高考考砸的噩夢。這種憂慮遠大于喜悅的高考記憶,是如此持久而強烈,很多人在大學畢業后很多年都沒能完全擺脫。細想來,我就是在查分的那個清晨,第一次做這種夢的,直到最近兩三年才漸漸好轉。人的潛意識是誠實的,哪怕身體和理智告訴你已經遺忘、應該遺忘,潛意識也會在某個時刻猝不及防地提醒你:并沒有。
這讓我想到,我們這些所謂的高考“成功者”,身處彼時彼刻,乃至在后來漫長的時間里,尚且如此患得患失,那么更多的失意者呢?
在靜悄悄的查分年代,得意或失意,都是關起門來各家各戶獨自體味的事,大家擁有一樣的空間和話語權;但在網絡社交時代,獨立和平衡被打破,這么多“查分名場面”占據網絡、充斥眼球,但我們不能忘了,還有很多成績普普通通的“沉默的大多數”。
考得好當然可以歡呼慶祝,圍觀者點贊和祝福也是人性的善意,只是,希望我們的公共空間和主流敘事里,也能為一時的失意者給予更多看見和關懷。希望準大學生和還未“上岸”者都能明白,高考重要,但也只是人生這條漫漫長路上的一個驛站,分數屬于昨天,收拾好心情,整裝再出發,未來的路上,還有無數場“高考”,愿我們都能從容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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