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8年10月30日,毛主席發表了那篇著名的《評蔣傅匪軍夢想偷襲石家莊》:“蔣介石最近時期是住在北平,在兩個星期內,由他經手送掉了范漢杰、鄭洞國、廖耀湘三支大軍。他的任務已經完畢,他在北平已經無事可做,昨日已溜回南京。蔣介石不是項羽,并無‘無面目見江東父老’那種羞恥心理。他還想活下去,還想弄一點花樣去刺激一下已經離散的軍心和人心。虧他挖空心思,想出了偷襲石家莊這樣一條妙計。”
毛主席用犀利的筆鋒調侃:“這里發生一個問題:究竟他們要不要北平?現在北平是這樣的空虛,只有一個青年軍的二零八師在那里。通州也空了,平綏東段也只稀稀拉拉的幾個兵了。總之,整個蔣介石的北方戰線,整個傅作義系統,大概只有幾個月就要完蛋,他們還在那里做石家莊的夢!”
有人把毛主席的雄文稱作現代版“空城計”,但遠比諸葛亮要高明——諸葛亮的空城計為羅貫中虛構,事實上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時,司馬懿并不在祁山前線,曹軍主力統帥曹真在箕谷被趙云吸引,張郃帶領偏師在街亭擊敗了馬謖。
諸葛亮的軍事才能當然無法與毛主席相提并論,當年根據地的軍民,則個個都是趙子龍,他們把被毛主席嚇破膽的“蔣傅聯軍”打得畏縮不前,當時的新華社記者謝力夫回憶:“沿途軍民節節抗擊,英勇奮戰,有力地阻滯了國民黨軍的前進速度,解放區軍民埋雷、破路,敵三十五軍歷時兩晝夜才進至徐水以北的田村鋪,走了不到一百二十華里。”
解放區軍民如何阻截蔣傅賊兵,很多人都寫過,本文換一個角度,以那場偷襲陰謀的策劃者之一、偷襲部隊督戰官的視角來看那場讓蔣傅二人顏面盡失的阻擊戰。
這個陰謀策劃者之一,就是華北“剿總”政工處上校副處長由竹生,他在《偷襲石家莊經過》一文中,詳細描述了陰謀從策劃到破滅的過程,以及自己當時的“任務”:“1948年10月21日,我正在華北干訓團講課,突然接到傅作義的電話,叫我馬上回到總部見他。傅作義指著一個軍官對我說:‘這是第九十四軍軍長鄭挺鋒。’又指著我說:‘他是政工處由副處長,他對地方熟悉,對各部隊都熟悉,隨你一塊去,有事情叫他辦就行。’”
鄭挺鋒是鄭介民的親弟弟、鄭庭笈的堂兄,這哥仨人都是老蔣的“心腹愛將”,鄭介民管特務,鄭庭笈和鄭挺鋒都是中將軍長,后來鄭介民和鄭挺鋒還成了一級上將和二級上將。
鄭挺鋒是老蔣的嫡系,傅作義對他當然不會完全放心,就派了由竹生名為“協助”實為“監軍”,而且種種跡象表明,傅作義想出偷襲石家莊的“妙計”也是忽悠老蔣,免得自己的嫡系部隊被調往遼沈戰場,所以由竹生建議第十一兵團孫蘭峰部參戰的時候,傅作義不置可否:他的想法是能成功當然僥幸,如果偷襲不成,就趕緊拔腳往回開溜。
為了把戲做足,傅作義可謂大動干戈:此戰以鄭挺鋒九十四軍的三個師為主力(該軍有四個師),第一〇一軍劉化南的第三十二師,包頭的新編騎兵第四師、騎兵第二師,都參與協同作戰,這一部署早在毛主席掌握之中:“蔣介石原先是要傅作義組一支輕兵去偷襲濟南的,傅作義不干。偷襲石家莊傅作義答應了,但要兩家出本錢。傅作義出騎兵,蔣介石出步兵,附上些坦克和爆破隊,從北平南下了。”
實事求是地說,傅作義對偷襲石家莊還是抱有很大幻想的,所以他設想鄭挺鋒的步兵真能到達滹沱河,他的騎兵師就趕緊奔襲平山縣西柏坡。
傅作義明確告訴:“調十個‘人民服務隊’(每隊十六人,每人配一支卡賓槍,專門監視部隊活動),歸你指揮。如果能進入石家莊市,你以兼市長身份,在石家莊市最多住上三五日,把軍用物資搶運回來,不能裝載運輸的,以及堅固的城防工事,叫杜長城(新式技術大隊隊長,是個搞爆炸的)派人徹底破壞。”
傅作義想在石家莊撈一把就走,這樣就可以對老蔣有所交代,但是他沒想到“蔣傅聯軍”的步騎兵,就像橫攏地拉車一步一個坎,走得比烏龜還慢,連石家莊的邊兒都沒摸著。
由竹生帶著“督戰隊”跟在鄭挺鋒身邊,也是吃盡了苦頭。解放區的民兵在路上挖溝,挖得十分巧妙,他們按照十輪卡車的前后輪間距挖溝,正好能讓輪子全陷在溝里,進不得也退不得,想不走大路走麥田,卻被地雷炸得人仰馬翻,坐火車更是沒有半點可能:“不掃雷不斷出現踏爆,要掃雷不勝其掃,鐵路破壞得更厲害,部分路基已被挖掘,有的鐵軌被拆除砸彎,扔在溝里,還有整段路軌被翻過來,枕木朝上。”
由竹生可能是有一點特戰經驗,所以他進入定興縣城后,嚴令手下不許進入民宅翻箱倒柜——這倒不是他們有不搶東西的紀律,而是怕箱子柜子里裝著爆炸物。
前面咱們說過,鄭挺鋒是鄭介民的親二弟,所以蔣軍的“情報”都由“國防部二廳”提供,并不與毛人鳳的保密局聯系——當時鄭介民已經從“國防部二廳”廳長兼保密局局長晉升“國防部次長”,與毛人鳳有水火難容之仇。
鄭介民提供給弟弟鄭挺鋒的情報顯示:“華北野戰軍第七縱隊夜間從徐水大王店出動,沿平保公路越過保定向南疾行。”
鄭挺鋒怕被包了餃子,而第一〇一軍則慢得像蝸牛,每到一處交通要道橋梁,都派重兵和裝甲部隊防守,生怕往回跑的時候被斷了退路。
鄭介民手下的情報搞得十分糟糕,用由竹生的話來說,就是“盲人瞎馬”,他們獲取“情報”居然要通過《新華日報》,而且是加急送給鄭挺鋒的“號外”,那張號外連“蔣傅聯軍”的番號、部隊長官都寫得清清楚楚,氣的鄭挺鋒破口大罵,而由竹生則長出了一口氣——那名單上沒有他。
由竹生幸災樂禍,鄭挺鋒頭頂冒火,一〇一軍軍長李士林、副軍長張輯戎則在縱兵搶掠——當時普通老百姓都跑了,剩下的都是地主老財,他們原本指望蔣軍到來,他們又可以作威作福,卻沒想到迎來的是一幫劫匪,于是就向由竹生告狀:“第一〇一軍紀律松弛,擾害鄉里,搶奪地主糧食。”
鄭挺鋒和由竹生一路走來,只聽見槍聲卻不見人影,弄得風聲鶴唳,由竹生的回憶就像說相聲,讓人看了忍不住笑:“10月28日,我們從保定出發,經過于莊時,村里不斷地向公路上打槍,鄭挺鋒派一個副官帶兩名士兵到村里查看。不一會兒,兩個士兵把副官背著回來了。”
進村偵查的副官被打斷了退,鄭挺鋒干脆命令干脆不理冷槍和地雷,兵分三路快速行進,同時又問計于由竹生,由竹生一推六二五:我是搞政工的,對打仗不了解,但目前全國形勢驟變,我們不求有功,但求保全部隊實力,是唯一良策。
鄭挺鋒一看由竹生都這么說了,他自然也不著急過滹沱河了,鄭介民同時也給他發來急電:“據飛機偵察,有野戰軍在河邊布防。”
鄭挺鋒自己不過河,卻命令第三十二師劉化南部由唐河上游河窄水淺處武裝泅渡,結果被打的血流漂櫓,差點投尸斷流:“傷者多在胸部頭部,有二百多名,據此推算死亡人數肯定不少,但因多數尸體已順流而去,無法統計。”
河對岸的解放軍撤走,鄭挺鋒和由竹生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更加害怕了:這是準備對我們半渡而擊,還是要把我們放過河去圍殲?
鄭挺鋒找到由竹生商量:“敵我都無重大損失,突然撤退,顯然別有所圖。假如敵人真的撤走,我們是否過河?如果過河,敵人左右迂回反撲,我們則成背水之勢,必造成重大傷亡。另外敵人會不會在唐河南岸撤退,在上、下游兩側繞過河北,從背后包抄我們?這兩天,國防部通報東北戰場十分不利。我認為,敵人后撤,引我們過河,再進行反擊的可能性很大。”
鄭挺鋒和由竹生左右為難,傅作義的特急電報終于來了:“敵三、六縱隊已由熱、察兩省返冀援石,其前鋒已過察省蔚縣。著你部克日撤至方順橋待命,并已派第三十五軍接應。”
收到電報,這二人如釋重負,二話不說就下達了撤退命令——此番“偷襲”根本就沒有秘密可言,根本就是一趟武裝游行,死傷官兵三千七百余人,損失戰馬數百匹汽車九十多輛,不折不扣地上演了一出賠了夫人又折兵。 讀者諸君看了“督戰官”由竹生的回憶文章,是不是也有話要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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