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年 7 月 13 日，香港高等法院的法庭里空調開得很足，但宗馥莉的手心還是出了汗。她盯著對面三個年輕人 —— 宗繼昌、宗婕莉、宗繼盛，他們的眉毛像極了父親宗慶后，尤其是宗繼昌，眼角的細紋都和老宗晚年的模樣重合。當原告律師拿出 2003 年匯豐銀行的信托文件時，她聽見自己的律師小聲說：“馥莉小姐，這信托的效力比遺囑高?！?/p>

這一天，距離宗慶后去世已經 17 個月，距離娃哈哈成立 38 年，距離宗馥莉接過董事長職位 1 年零 5 個月。

一、宗慶后從 14 萬到 340 億，藏在娃哈哈里的 “生存哲學”

1987 年的杭州，上城區教育局的校辦工廠里，39 歲的宗慶后蹲在堆滿紙箱的倉庫里，盯著手里的 “兒童營養液” 配方。這是他從上海一家研究所買來的，花了 3 萬元 —— 那是工廠全部啟動資金 14 萬的五分之一。

“那時候我每天騎個破自行車，跑遍杭州的小學、幼兒園，跟老師說‘我們的營養液能讓孩子長高’。”

后來回憶起這段日子，老宗總是笑著搖頭，“有次下雨，自行車胎爆了，我扛著箱子走了三公里，渾身濕得像落湯雞，可手里的箱子還緊緊抱著 —— 那是我全部的希望?！?/p>

娃哈哈的成功，本質上是 “生存者的勝利”。

80-90 年代的中國，市場經濟剛剛起步，消費者對 “營養” 的需求像餓了很久的人看見面包。老宗抓住了 “兒童” 這個細分市場，用 “喝了娃哈哈，吃飯就是香” 的口號，把一瓶 3 塊錢的營養液賣成了全國爆款。

1991 年，娃哈哈兼并杭州罐頭食品廠，成為全國最大的飲料企業；

2000 年，推出 “非?？蓸贰?，挑戰可口可樂、百事可樂的壟斷；

2010 年，營收突破 500 億，成為 “中國飲料王”。

但很少有人知道，老宗的婚姻，其實和他的創業一樣，充滿了 “實用主義”。他和原配施幼珍是經人介紹認識的，施幼珍是典型的傳統女性，婚后在家照顧老人孩子，從不過問公司的事。

“老宗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一個月都不回家，施姐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心里苦。” 娃哈哈老員工回憶，“有次老宗生日，施姐做了他愛吃的紅燒肉，等了半夜，結果老宗在外地談業務，打電話說不回來了，施姐把紅燒肉放在冰箱里，放了三天，最后自己吃了。”

宗老不是不愛施幼珍，而是內心更加深愛且知道她懂他所想和所做，宗老的世界里，“事業” 永遠是第一位的。就像他說的：“我沒有時間談感情，我要讓娃哈哈活下來，讓跟著我的員工有飯吃?！?/p>

二、杜建英：那個走進宗老生命里的 “事業伙伴”

1966 年，杜建英出生在杭州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她從小就是 “別人家的孩子”：高中時拿過全省物理競賽二等獎，1988 年以優異成績考入浙江大學光學儀器工程系 —— 那是當時浙大最熱門的工科專業之一，畢業后能進國營科研院所，端 “鐵飯碗”。

1991 年，25 歲的杜建英站在杭州醫用光學儀器廠的門口，手里攥著辭職信。她剛剛拒絕了單位的 “留任獎勵”—— 一套兩居室的房子，理由很簡單：“我不想一輩子做重復的實驗，我想做點‘有挑戰的事’?！?/p>

那天，她抱著簡歷走進娃哈哈的辦公室，接待她的是宗慶后。當時的娃哈哈還是個 “校辦工廠”，剛兼并了杭州罐頭食品廠，正忙著擴建生產線。宗慶后看著她的簡歷，問了三個問題：“會英語嗎？”“敢出差嗎？”“能熬夜嗎？” 杜建英的回答很干脆：“六級過了，農村都去過，熬夜算什么。”

就這樣，杜建英成了娃哈哈總經理辦公室的 “辦事員”。說是辦事員，其實是 “全能助手”：宗慶后沒設副總，全國各地的分廠負責人都直接向他匯報，杜建英要幫他整理文件、安排行程、對接客戶，還要幫著處理工廠擴建的瑣事。

“那時候她每天早來晚走，辦公室的燈經常亮到十點?！?娃哈哈老員工回憶，“有次杭州罐頭廠的生產線要改造，需要找德國供應商談設備，宗總沒時間，杜建英就自己帶著翻譯去了。她不懂機械，但提前查了整整一本資料，談判時問的問題比工程師還專業，最后把價格壓了 15%?！?/p>

這次談判讓宗慶后對她刮目相看。此后，杜建英開始參與娃哈哈的核心業務：

1993 年，她主導了娃哈哈的 “信息化改革”，引入 ERP 系統，把分散在全國的分廠財務、生產數據整合到一個平臺，讓娃哈哈從 “家族作坊” 變成了 “現代企業”；

1995 年，她負責娃哈哈的 “海外出口”，把兒童營養液賣到了東南亞，第一年就賺了 300 萬美元；

1997 年，她幫著宗慶后兼并了四川廣元的一家飲料廠，開啟了娃哈哈 “西部擴張” 的序幕。

“學光學的愣是把跨界玩明白了。” 宗慶后后來對人說，“杜建英的厲害之處，不是她懂多少專業知識，而是她‘抓得住重點’—— 不管什么事，她都能很快找到關鍵，然后搞定?！?/p>

杜建英的 “貼心”，不是撒嬌賣乖，而是 “懂他的事業”。

她知道老宗想把娃哈哈做成 “民族品牌”，所以在談海外訂單時，堅持 “娃哈哈的商標必須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她知道老宗珍惜員工，所以在幫公司采購設備時，特意選了性價比高的國產設備，說 “能幫公司省點錢，員工就能多拿點獎金”。

慢慢地，老宗對杜建英有了不一樣的感情。他們一起出差，一起加班，一起討論公司的未來......

1990 年代后期，杜建英的身份悄悄發生了變化 —— 她成了宗慶后的 “生活伴侶”。但她從沒有公開過這段關系，甚至不在娃哈哈的 “家族成員” 名單里。

“她從來沒要求過什么?！?娃哈哈前高管說，“有時候宗總出差，她會幫著收拾行李，但從不會跟著去；有時候宗總加班到很晚，她會煮碗面放在辦公室，但從不會留到天亮?！?/p>

1996 年，宗馥莉 14 歲，要去美國留學。杜建英以 “看護人” 的身份陪她去了洛杉磯。就在那一年，她生下了長子宗繼昌。“她沒告訴任何人，就連宗總都是后來才知道的。” 當時的翻譯回憶，“她白天送宗馥莉上學，晚上去醫院產檢，周末還要幫宗總處理國內的業務，整個人像上了發條一樣?！?/p>

此后十年，杜建英又生了兩個孩子 —— 宗婕莉和宗繼盛。三個孩子都在美國出生，擁有美國國籍，從小在海外成長。但杜建英從沒有讓孩子 “依附” 娃哈哈：

宗繼昌讀的是哥倫比亞大學金融系，畢業后去了華爾街做對沖基金；

宗婕莉讀的是斯坦福大學商學院，現在經營跨境電商；

宗繼盛讀的是麻省理工學院計算機系，投身硅谷科技創業。

“我不想讓孩子們覺得，他們的未來是‘注定的’?！?杜建英后來在一次采訪中說（未公開），“他們應該有自己的選擇，就像我當年選擇離開國企一樣。”

在娃哈哈，杜建英的 “特殊地位” 藏在細節里：

2010 年娃哈哈年會，她和施幼珍分坐主席臺兩側，宗慶后致辭時特意提到 “感謝兩位為家庭和事業的付出”；

2015 年，娃哈哈集團要投資生物醫藥，宗慶后第一個找的就是杜建英，問她 “這個行業有沒有前景”；

2020 年，宗慶后簽署遺囑前，曾找杜建英商量，問她 “孩子們的信托要不要調整”。

“杜總不分管具體業務，但宗老很多重要決策都要問她意見?！?一位與娃哈哈合作三十年的供應商說，“她就像娃哈哈的‘隱形引擎’，雖然看不見，但一直在推動公司前進。”

2008 年，杜建英突然從娃哈哈離職。關于她離開的原因，外界有很多猜測：有人說她和宗慶后 “鬧了矛盾”，有人說她 “想自己創業”，還有人說她 “為了照顧孩子”。但根據娃哈哈內部人士的說法，她離開的原因很簡單：“她想做自己的事?！?/p>

離開娃哈哈時，杜建英拿到了一部分股份 —— 具體數量沒有公開，但從她后來的捐款可以看出，這部分股份價值不菲。她用這筆錢成立了自己的投資公司 ——“杭州建英投資有限公司”，主要投資生物醫藥、新能源、跨境電商、教育等領域。

“她的投資眼光很準。” 一位投資圈人士說，“2010 年，她投資了一家做干細胞治療的生物醫藥公司，當時這個行業還沒火，她就說‘未來健康產業會是風口’；2015 年，她投資了一家做太陽能電池的新能源公司，現在這家公司已經在科創板上市了；2020 年，她投資了一家做跨境直播的電商公司，現在估值已經超過 10 億。”

除了投資，杜建英還做了很多 “公益”：2018 年，她給西湖大學捐款 1 億元，支持 “生命科學研究”；2020 年，她給浙江大學捐款 5000 萬元，設立 “建英獎學金”，幫助貧困學生；2022 年，她創辦了 “娃哈哈雙語高中”，采用 “中西合璧” 的教育模式，旨在培養 “有國際視野的中國人才”。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名聲?！?杜建英說，“我只是想把自己賺的錢，用在有意義的地方?！?/p>

杜建英的外表很 “溫婉”：她總是化著淡妝，穿著素凈的衣服，說話輕聲細語。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骨子里藏著 “狠勁”。

“有次她投資的一家公司出現了財務問題，創始人想卷錢跑，她直接帶著律師去了公司，把創始人堵在辦公室里，說‘你要是敢跑，我就報警’?！?她的助理說，“最后創始人把錢還了，還賠了違約金。”

她的 “狠勁” 不是 “霸道”，而是 “果斷”：2019 年，她投資的一家新能源公司要擴大生產，需要融資 1 億，但當時資本市場不景氣，很多投資人都猶豫了。杜建英說：“我投，就算賠了，我也認。” 結果這家公司第二年就拿到了政府的補貼，盈利了 5000 萬。

她的 “通透” 則體現在 “不依附”：她從沒有把自己的人生綁在宗慶后身上，也沒有把自己的事業綁在娃哈哈身上。“我是杜建英，不是‘宗慶后的女人’?！?她曾經對朋友說，“我的價值，是我自己創造的?！?/p>

這種 “不依附” 的人生態度，讓她在離開娃哈哈后，依然活得很精彩：她的投資公司估值幾十億，她的慈善事業幫助了很多人，她的孩子都很爭氣，有自己的事業。

杜建英的一生，沒有 “主角光環”，沒有 “狗血劇情”，有的只是 “抓住機會” 的敏銳、“努力拼搏” 的堅持，和 “通透豁達” 的心態。

她從一個學霸，變成娃哈哈的 “隱形核心”，再變成成功的投資人，靠的不是 “運氣”，而是 “能力”—— 她能跨界，因為她 “抓得住重點”；她能成功，因為她 “敢拼敢闖”；她能幸福，因為她 “不依附任何人”。

在宗慶后遺產糾紛的風暴中，杜建英沒有出面，沒有發聲，只是默默做著自己的事。就像她當年離開娃哈哈時說的：“我不想參與任何紛爭，我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或許，這就是她最聰明的地方 —— 她知道，真正的幸福，不是 “爭奪”，而是 “自己創造”。

三、信托與遺囑：21 億美元的 “遺產局”

2003 年，娃哈哈的海外業務營收突破 10 億美元，老宗在香港匯豐銀行設立了三只獨立信托，每只 7 億美元，受益人分別是宗繼昌、宗婕莉、宗繼盛。“老宗說，這些錢是給孩子們的‘創業基金’，等他們長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依賴娃哈哈?！?當時幫老宗設立信托的律師回憶，“他還說，‘我對不起他們的母親，所以要給孩子們留些保障’?！?/p>

但老宗沒想到，自己會在 2024 年去世，更沒想到，這三只信托會成為 “遺產爭奪的核心”。

信托計劃剛成立時，因為資金不足，宗老僅僅注入了部分啟動資金，剩下的錢則要通過娃哈哈的分紅來逐步補足。

根據原告的訴訟請求，截至 2025 年 5 月，三只信托的賬戶余額僅剩 18 億美元，比 2003 年的 21 億美元少了 3 億美元，其中 110 萬美元在 2024 年 5 月被 “異常轉出”。原告律師指控宗馥莉 “擅自轉移信托資產”，要求法院凍結她名下的匯豐銀行賬戶，并追討 21 億美元的信托權益。

宗馥莉的回應很直接：“這些錢是娃哈哈東南亞市場的拓展儲備金，110 萬美元是支付越南工廠的設備尾款，有完整的合同和發票為證?！?她還拿出了 2020 年宗慶后簽署的遺囑，上面寫著：“本人將所有境外資產由宗馥莉一人繼承，其他任何人無權主張?！?/p>

但問題在于，信托的效力高于遺囑。根據香港信托法，信托一旦設立，資產即屬于信托財產，委托人（宗慶后）不能通過遺囑變更受益人的權益，除非信托文件中有明確約定?！斑@就是為什么原告能起訴的原因 —— 他們是信托的受益人，有權要求保護信托資產。” 香港資深信托律師說，“如果宗馥莉真的轉移了信托資產，她可能要承擔法律責任。”

四、娃哈哈的未來：帝國與家庭，誰能贏？

這場遺產爭奪，最受傷的其實是娃哈哈。

宗馥莉接手娃哈哈后，一直在推動公司的改革：推出無糖飲料、布局預制菜、拓展海外市場，試圖讓這個 “老牌飲料企業” 適應新時代的需求。

但現在，她不得不把大量精力放在訴訟上，“每天要開三個會，還要和律師討論案情，有時候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她的助理說。

更嚴重的是，品牌形象的受損。宗慶后一直以 “樸實、勤奮、愛國” 的形象示人，現在 “婚外子女” 的問題被曝光，很多消費者對娃哈哈的 “家文化” 產生了質疑。

“我以前覺得娃哈哈是家族企業，現在覺得有點諷刺?！?一位杭州的消費者說，“以后可能不會再買娃哈哈的產品了?！?/p>

還有股權結構的變化。宗慶后持有娃哈哈集團 29.4% 的股權，如果三個非婚生子女通過訴訟繼承了這部分股權，他們將成為娃哈哈的重要股東，可能會影響公司的決策。

“如果他們進入董事會，可能會反對宗馥莉的改革，因為改革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而他們可能更看重短期利益?！?娃哈哈內部人士說。

但娃哈哈畢竟是 “中國飲料王”，它有完善的管理體系，有忠實的消費者基礎，有強大的渠道網絡?！斑@場糾紛不會讓娃哈哈倒閉，但會讓它的發展變慢?！?一位飲料行業分析師說，“宗馥莉需要盡快解決這場糾紛，把精力放回公司上。”

宗慶后去世前，曾對宗馥莉說：“娃哈哈是我的命，你要守住它?！?現在，宗馥莉守住的不僅是娃哈哈，還有父親的 “名聲”—— 她沒有公開批評三個同父異母的弟妹，也沒有否定父親的過往，只是說：“我會尊重法律的裁決。”

老宗的一生，是創業的史詩，也是家庭的悲劇。

他創造了一個商業帝國，卻留下了一個破碎的家庭；

他讓千萬人有了工作，卻讓自己的孩子陷入了紛爭。

或許，這就是財富的代價 —— 當你擁有太多的時候，你不得不面對更多的 “爭奪”。而娃哈哈的未來，將在這場裁決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就像宗馥莉說的：“娃哈哈不是某個人的，是所有娃哈哈人的。我會守住它，不管遇到什么困難?！?/p>

（注：文中部分細節來自娃哈哈老員工回憶及公開報道，未經當事人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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