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站角落的鐵皮柜,鎖孔早被銹住。撬開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樟腦與霉味的氣息涌出來,像打開了個塵封的時光罐頭。最上層的相框裂了道縫,照片里的女人扎著麻花辮,穿著確良襯衫,嘴角的笑被歲月泡得有些模糊,背后用鉛筆寫著 “1987 年夏”,字跡淡得幾乎要看不見。
收廢品的老李說,這柜子是從拆遷的老樓里搬來的。他伸手在里面摸索,掏出個掉漆的搪瓷缸,缸身印著 “勞動模范” 四個字,邊緣磕出個小豁口,內壁結著層深褐色的茶垢,厚得能看出常年使用的痕跡。“估摸著是個老工人的家當,” 老李用袖子擦了擦缸底,“這茶垢,沒有幾十年泡不出來。”
柜子中層的木盒里,裝著些零散的線軸。紅的、藍的、綠的,毛線都有些褪色發脆,卻繞得整整齊齊。盒底壓著張泛黃的紙,是張毛線編織圖案,上面用圓珠筆標著密密麻麻的尺寸,旁邊還有行小字:“給小寶織件毛衣,身長二尺一”。想來是位母親的手筆,那些沒織完的線,大概是孩子長太快,沒等織好就穿不上了。
最下層的鐵皮餅干盒里,藏著些更零碎的物件。枚掉了鉆的發卡,半截用膠布纏著的鉛筆,還有張折疊了無數次的糧票。糧票上的圖案是農田,邊緣已經磨得發亮,能看出被反復觸摸的痕跡。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這小小的紙片,曾承載著一家人的溫飽希望,如今卻靜靜躺在舊物堆里,成了時代的印記。
老李把這些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好,相框被他小心地塞進泡沫墊里,搪瓷缸擺在了自己的床邊。“這些老物件都有故事,” 他吧嗒著旱煙,“扔了怪可惜的,留著好歹是個念想。” 他的床邊,還擺著個缺了口的粗瓷碗,那是他剛進城收廢品時,鄰居張奶奶送他的,“用這碗吃飯香”,張奶奶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而張奶奶已經去世五年了。
有天,個中年男人找到廢品站,說想找找老房子里的東西。他看到那個鐵皮柜時,眼睛一下子紅了。“這是我家的柜子,” 他顫抖著打開,拿起那個搪瓷缸,“這是我爸的,他當了一輩子工人,就稀罕這個缸子。” 看到那張編織圖案,他更是泣不成聲,“這是我媽寫的,她總說要給我織毛衣,可沒等織好就走了。”
男人把那些舊物都帶走了,臨走時給了老李些錢,老李沒收。“物件找到了主人,比啥都強,” 老李說,“這些東西啊,就像人一樣,得歸到自己的根上。” 那天傍晚,老李坐在床邊,摩挲著那個粗瓷碗,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把碗里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段走不完的回憶。
舊物堆里的光陰故事,從來都不喧嘩。它們藏在相框的裂痕里,躲在搪瓷缸的茶垢中,裹在線軸的毛線里,印在糧票的圖案上。每個老物件,都是時光的見證者,記錄著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承載著一代人的記憶。
我們總在往前跑,忙著追逐新的東西,卻把太多珍貴的回憶丟在了身后。其實那些舊物里的光陰故事,從未真正離開,它們就在某個角落靜靜等著,等著我們回頭去看,去想起那些曾經的溫暖與感動。就像老李說的,物件得歸到自己的根上,而我們,也得時常回望來時的路,才能在時光的長河里,找到屬于自己的坐標,不迷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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