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野戰軍都有中途掉隊的將領，中野也不例外。

掉隊并不意味著其能力不行，絕大多數是因指揮作戰方面有欠缺，至于其他方面也還是一流高手的水平。即如今天文章的主角。

一、中野四大元老

晉冀魯豫軍區最初的基本盤是太行、太岳、冀南三個二級軍區，后楊得志的冀魯豫軍區也劃入。

這四個軍區相繼組建了晉冀魯豫野戰軍的主力部隊。其中太行軍區由129師師部自兼，但其主力干將可視作其副司令員王樹聲。

故中野四大元老可通俗地認為是王樹聲、太岳軍區兼太岳縱隊司令員兼386旅旅長陳賡、冀南軍區司令員陳再道、冀魯豫軍區司令員楊得志。

陳再道和其他三位相比無疑綜合能力弱一些，但當初抗戰時劉鄧首長對他還是很信任的。

陳再道回憶他到冀南時只帶了七個連，迅速打開了冀南抗日局面。徐向前副師長去冀南短暫地指導過一年，陳再道受其恩惠不淺，此后就是他領導著冀南地區的作戰和根據地建設。

1940年4月黎城會議整編，劉鄧首長進行了一次八路軍史上絕無僅有的游擊隊大整編，把各軍區各縣的武裝力量統一編成6個野戰旅，是為新4、7、8、9、10、11旅。劉鄧首長決定，由冀南軍區司令員陳再道統一指揮新4、7、8、9旅作戰。

這次過于大膽的反其道而行之的正規化建軍行動，一年后就被軍委叫停，各野戰旅部隊以團為單位打散重新劃給各二級軍區。

通過這件事可以認為，陳再道指揮作戰的能力，至少在抗戰時期是受到劉鄧首長認可的。

野戰部隊拆分后，新4旅的771團（旅長當年帶出來的386旅兩個主力團之一）仍在冀南。

這時129師的幾大主力作戰力量，陳賡以772團為主重新擴出來的386旅（后來旅長由王近山擔任），陳錫聯以老385旅余部為骨干重建的新385旅（以769團為核心），加上冀魯豫的教3旅，以及陳再道的冀南部隊，仍可視作四大主力。

所以抗戰勝利后組建新的野戰縱隊，陳再道當仁不讓地當上了2縱司令員。

必須要承認，陳再道當年的指揮作戰能力還是很強的。后來叱咤大別山威震江漢的王瘋子同志，是陳再道實打實的后生晚輩。

1945年底成立的晉冀魯豫野戰軍2縱，其部隊編成為第4、5、6旅。此時的2縱部隊都是后來不斷擴充、新建、升級的軍區部隊，原來的核心主力771團已開赴陜甘寧，后來融入西野6縱。

陳再道初任2縱司令員，在上黨戰役、邯鄲戰役中均是主力，發揚了抗戰后期的優良傳統，攻堅機動樣樣都行。晉冀魯豫野戰軍組織過幾次集團行動，陳再道數次擔任若干個縱隊統一作戰的總指揮，在劉鄧首長心目中的分量還是挺重的。

包括在魯西南龍鳳大戰中，硬頂第五軍，陳再道在指揮上雖有一點點小瑕疵，最后也勝利完成了任務，硬生生把第五軍擋開，使胡璉邱清泉無法會合。

直到南下大別山之前，2縱與其他縱隊都沒有太明顯的差距，轉折點出現在羊山集戰役。

二、掉隊轉折點

羊山集戰役，是劉鄧南下途中驚心動魄的一戰，規模甚至超過了龍鳳大戰，對雙方參戰將領都是嚴峻的考驗。

有的人在艱苦作戰中表現搶眼，地位逐步上升，有的人卻沒經受住考驗，將短板暴露出來。陳再道無疑是后者。

羊山集戰役是遭遇戰，劉鄧渡過黃河后急于南下，不像陳粟在孟良崮作戰基本上以逸待勞，有基本的物質和心理準備，大家并不過于慌亂。劉鄧大軍渡河南進，與王敬久兵團的3個整編師基本是對撞，雖然敵各師也沒有太充分的準備，除了整66師，但戰爭在大部分狀態下是雙盲的，仍對劉鄧各主力縱隊帶來一定影響，擾亂了原來的全力南進的部署。

尤其是宋瑞珂在羊山集固守，蔣介石、陳誠視作魯西南最后之決戰，只要劉鄧過不去宋瑞珂，就是戰略上的失敗，這一判斷可以說是比較準確的。即使毛主席親向劉鄧去電指導，說以南下為要緊之務，打不下羊山集也行。但劉伯承堅持認為，打不下這個攔路虎，就無法順利南下，堅決調整了部署強攻羊山集。

所以劉鄧的1、2、3、6縱在遭遇戰中，把平日戰斗力養成都體現的淋漓盡致。

楊勇王近山率1、6兩縱打六營集、獨山集等處，采取圍三闕一的辦法，干凈徹底地殲滅了整編32師和整編70師。但2、3縱攻的羊山集，卻有些死板。

2、3縱配合作戰，頗有一些細節可堪玩味。

陳再道陳再道回憶錄中都未明確是誰統一指揮，但據一些蛛絲馬跡看，應是陳再道略占主動一些，陳錫聯一再說是協同2縱作戰。

大概前期的進攻部署，二陳商量后由陳再道為主向劉鄧匯報，野指直接確定作戰部署。

然而，這個進攻部署比較粗糙，缺乏重點，沒有像楊勇、王近山一樣很好地調動和利用敵軍的心理，直接兩面進攻，全面開花。

據參戰的國軍整66師參謀處作戰科中?？崎L朱明安回憶，劉鄧大軍到了之后，未作試探性交火，便鋪開陣勢挖戰壕，有的戰壕挖到了羊山集外圍50米處。

國軍方面認為交通全被阻斷，無法走脫，加之蔣介石陳誠想以羊山集為依托，再打一次中心開花，把劉鄧拖死在魯西南，宋瑞珂遂下決心死守。

2、3縱憑血氣之勇和兵力優勢硬攻，正中整66師之下懷。整66師是陳誠的基本部隊，裝備精良，軍官較有奮進精神，非尋常二流雜魚部隊所比，其士兵又較有戰術素養。雙方兵力全部展開硬拼，更有利于國軍發揮火力和戰術優勢，我2、3縱硬攻多日而無法奏效。

激戰中2縱干部和戰斗骨干傷亡甚多，基本上都是野蠻進攻導致的。從陳再道回憶中一個細節可知我軍進攻戰術之粗糙。

6旅18團打進羊山集街中處被一個地堡擋住去路，部隊屢攻不克，團長李開道命令其1連連長劉茂盛打掉這個地堡，2班戰斗小組姜金城、于樹貞冒死沖到地堡口，沒有太好辦法，居然要直接伸手從射擊孔奪敵人的機槍。

筆者看到這個細節時，禁不住為兩名奮不顧身的勇士而肅然起敬。但同時又為2縱戰術之粗糙、進攻之粗蠻而感到惋惜。不知這兩名勇士最后下落如何。

18團一個團的干部死傷較多，僅營指揮員就犧牲好幾個，1營指揮員只剩下一個教導員，營長、副營長、連長、指導員、副連長等全都犧牲了。

這時蔣介石強令各處部隊向羊山集靠攏過來，劉伯承也是心急如焚命令二陳到一線觀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陳錫聯觀察后，提出了重新調整部署的建議，劉鄧批準后重新攻擊，終于將羊山集拿下。有關陳錫聯的具體部署，將來在陳錫聯篇還會講到，這里就不多說了。其要義就是調整攻擊方向，有重點的打，而不是圍死了猛揍。

事后計點傷亡，2縱團以上干部傷亡19人，營級干部傷亡32人。2縱9個團，每個團以6名團以上干部（團長、政委、副團長、副政委、參謀長和政治部主任）共54人，傷亡率三分之一，屬實有點過分。

2縱此戰傷了元氣，此后千里挺進大別山，一路缺吃少穿無糧無彈，一直沒有補充回來。

三、長線競爭靠什么

挺進大別山之后，2縱的作戰歷程大致如下。

1947年9月，2縱與整編58師、48師戰于豫南商城、固始一帶，掩護大部隊到大別山皖西、鄂東一帶展開。戰果不大，只吃掉整58師一個團，主要是起戰略牽制作用。此役代價卻不小，6旅副政委彭學桂不幸犧牲。

10月，陳再道指揮2縱和1縱的一個旅，圍攻國軍整58師的新10旅，殲其大部，未能全部吃掉。

同月底，參加高山鋪戰斗，與其他主力一同作戰殲整40師1.2萬余人。

此后，2縱留在大別山區擔負牽制任務。

1948年2月轉出大別山后，2縱屢次作為配合部隊，打了宛西、宛東諸戰役。

宛東戰役打老冤家整58師，2縱自己居然收拾不下這個僅有兩個整編旅的雜牌滇軍部隊，華野宋時輪10縱協同作戰，才勉強干掉其師部和1個旅，殲敵6000余人。

可見姑娘縱隊的傳聞并不為虛，2縱此時的戰斗力遠非1945年底剛組建時的水平。

及至1948年11月淮海戰役開打，中野傾其全力圍攻黃維兵團，陳賡、楊勇、陳錫聯、王近山等主將都在舍死忘生地與黃維大戰，2縱居然被調到東線協助華野6縱牽制阻擊李延年兵團。

革命工作無高下，但戰斗任務有主次。形勢至此，2縱之弱不需要多言。

1949年1月中野整編為二野，陳再道被調離一線作戰部隊，到河南省軍區擔任司令員，當然這并不是賦閑，河南省軍區是二野南下的大后方，確實需要一位有經驗有威望的大將鎮守。

陳再道百般不肯，人家陳賡陳錫聯楊勇都當兵團司令了，小字輩的王近山都當副司令，憑什么我就得到后方去。劉鄧首長親自給他做思想工作，又是教育又是壓制，這才不得不去。

筆者歷來重在分析將領的長期發展規律，對陳再道后期突然掉隊一直比較感興趣。

總結陳上將的戰斗歷程，大概有這么幾個方面原因：

第一，作戰套路。陳再道當年抗戰在冀南作戰，包括內戰之初在魯西南作戰，屬于打一打歇一歇的狀態。陳毅聽劉伯承稱贊過陳再道是“再道之勇”，陳上將確實是攻起來不要命那種主將，這一點略似王近山。但若與王近山相比，又少了點敏銳的判斷力。

在有根據地作為依托，有作戰間隙可以休整時，他能打得很好。尤其是不需要一口殲滅敵全部的仗，他打的尤其在行。這生動詮釋了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的哲理。陳再道善于猛打猛沖，但攻擊持續性不是很強，關鍵時刻拿出關鍵招法解決關鍵之敵的能力不足。

這一點他略不如王近山，更差陳錫聯一大截。

第二，戰術粗糙蠻勇。

內戰之初有這樣的毛病可以理解，但經過魯西南諸戰的鍛煉，當其他縱隊都在不斷進步，尤其是王近山成長的飛快，楊勇也逐漸變得全面，陳再道只靠勇字包打天下，就慢慢不行了。

為什么連整58師這種雜牌都解決不了，為什么2縱沒有打出過解放宿縣、解放襄陽這種出彩之仗，別人3縱、6縱也都在大別山有較大損失，但關鍵時刻就是能拿得出來。2縱除了蠻勇，其他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

常年跟著劉伯承，沒有把劉帥最重視的正規化軍事理念學到手，連基本的近朱者赤都沒做到，無怪劉鄧首長會毫不留情地把他留在后方。

沒有人可以靠靜止的不發展的本事，適應變化著的時代和任務。勇于跳出舒適圈才能很好地存活。

陳再道將軍在1949年初退出一線作戰部隊，并不是什么壞事。否則，留著那樣大的短板，如果日后上了朝鮮前線，他吃的虧估計比宋時輪、王近山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