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冷酷上帝的玩物。如果說奧利維爾·拉克謝執導的這部極其古怪且令人神經緊繃的《接近終點》中,角色與觀眾唯一能達成共識的事情,那一定是——對于片中在荒無人煙之地啟程、走向更深絕境的主人公們而言,“上帝”是一股無形的力量,逐漸削減他們人數、耗盡他們精神力量、迫使他們重新審視“希望之后是否還有生命”。
而對于觀眾而言,這位上帝就是編劇兼導演拉克謝本人,他用出人意料、近乎折磨的方式從情感與心理上猛擊我們,而我們對此幾乎毫無準備,也未曾犯錯。需要說明的是:這既是一種強烈警告,也是一種高度贊美。很少有電影既能讓你有逃跑沖動,又能讓你坐立難安。
《接近終點》
導演: 奧利維爾·拉克謝
編劇: 奧利維爾·拉克謝/圣地亞哥.菲洛爾
主演: 塞爾希.洛佩斯/塞爾希·洛佩斯 / Bruno Nú?ez / Stefania Gadda
類型: 劇情
地區: 西班牙/法國
語言: 西班牙語/法語
上映日期: 2025-05-15(戛納國際電影節)
片長: 115分鐘
又名: After
原文作者:Jessica Kiang
翻譯:小瑜
排版:李怡欣
責編:萬年
策劃:拋開書本編輯部
劇情簡介:父親Sergi López帶著兒子深入摩洛哥南部山區,闖入一場銳舞派對尋找數月前在此類永不停歇的迷幻狂歡中失蹤的女兒兼妹妹Mar。置身于電子音樂轟鳴與陌生而原始的自由氛圍中,他們不斷向人遞出Mar的照片。希望日漸渺茫,卻仍追隨一群銳舞者奔赴沙漠中的終極派對。當父子倆深入灼熱荒原,這場追尋之旅終將迫使他們直面自身的局限。
影評正文
一排破舊的音箱正在摩洛哥沙漠中被搭建起來。盡管它們在周圍高聳入云的沙巖峽谷前顯得渺小無比,但當它們發出的聲音——作曲家Kangding Ray令人震撼的首段配樂,一種仿佛地殼板塊互相撞擊般的低頻轟鳴——那種磅礴的氣勢足以與自然奇觀匹敵。若這些峽谷能言語,那一定是用這種低頻重音和科技噪音來表達。
突然間,空曠的沙漠中涌現出扭動舞動的人群,由攝影師Maruo Herce拍攝,他們身上的舊紋身、曬傷的疤痕、編發、鉚釘和破舊T恤無一不彰顯著他們不是科切拉音樂節的自拍者,也非火人節的模仿者。在這片迷幻、亢奮、縱欲的狂歡中,唯一可能讓你顯得格格不入的,恐怕就是穿得太正常。
路易斯(西班牙資深演員Sergi López飾)與他的兒子埃斯特班(Brúno Nu?ez飾)幾乎就是中產階級的典型代表——雖然他們的任務十分古怪而悲傷:他們逐個向狂歡者展示路易斯失聯五個月的女兒Mar的照片,四處打聽她的下落。
終于,一位臉上帶著朋克風黑線紋身、名叫Jade(Jade Oukid飾)的參會者表示同情,并告訴他們不久后將有另一場派對,在沙漠深處的某個地方。
隨后軍方趕來下令疏散,我們這才知道人類文明正處于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邊緣。
將一個尋找失蹤女孩的懸疑故事設定在“自由派對”運動的背景下,并置于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幾近世界末日的時刻,本身就是一個錯綜復雜、頗具吸引力的構想。
在影片的前一個小時里,這一設定被生動地呈現出來,觀眾逐漸認識了Jade的伙伴們:Steffi(Stefanian Gadda 飾)、Josh(Joshua Liam Henderson 飾)、Tonin(Tonin Janvier 飾)和Bigui(Richard Bellamy 飾)——他們當中有人失去了一只手或一條腿,顯然他們就住在工業卡車里,在沙漠派對之間奔波。
起初他們并不情愿,但最終還是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路易斯和埃斯特班的“代理家庭”。因為路易斯決定不聽從軍方的撤離命令,而是選擇與這群人一起前往那個半神話般、位于沙漠彼岸的第二場派對。
此后展開了一段溫和的“水土不服”式公路輕喜劇:路易斯的面包車無法適應沙漠地形;而埃斯特班的小狗Pipa也因誤食疑似摻有迷幻藥的糞便而生病。
影片中恰到好處地穿插了一些溫馨的情感連結時刻,你可能以為這部電影已從“失蹤案”的主線偏離,轉變為一部由電子音樂驅動的“臨時組建家庭”公路片
然而,影片在中段忽然爆發的悲劇,卻令人如遭重擊,幾乎喘不過氣來。那是一種“喉嚨被斧頭猛劈”的痛感。從這一刻起,《接近終點》(Sirat)(這個片名本身就不祥,意指一座如發絲般纖細、連接天堂與地獄的橋)便徹底脫離了原本就不太線性的軌跡,進入了更加瘋狂、更加離奇的存在主義與寓言領域。
事實證明,即使是最偏離常規、最自給自足、最游牧的生活方式,也不過是一種人為構建的幻象——而這些幻象,終究可以被一點點拆解,瓦解殆盡。
當我們失去了一切時會發生什么?我們會變成野獸還是天使?我們會回歸優雅的狀態,還是墜入霍布斯式的自然狀態——充滿殘酷、暴力與赤裸裸的生存競爭?
影片沒有給出答案,而是如夢魘般一步步深入這些問題的核心,自由變換形態,仿佛在全球崩潰的事件地平線上,所有的常規規則和準則都開始扭曲變形。不僅是生活規則,電影制作和故事邏輯的法則也是如此。
因此,僅僅用“變色龍”來形容這部電影,反而低估了拉克謝設計的那些瘋狂而極端的主題轉變——畢竟,變色龍只是改變顏色而已。
而《接近終點》所經歷的,更像是一種“質變”的過程,它一次又一次地轉化成一種不潔但迷人的混合體(因為記住,上帝是冷酷無情的)。
它是《瘋狂的麥克斯》《恐懼的代價》以及安東尼奧尼六七十年代作品的融合體。
電影《恐怖的代價》海報
但不可思議的是,盡管影片風格多變、主題瘋狂,導演拉克謝對破壞不斷升級的基調有著超乎尋常的牢牢把握(最終達到一個荒誕又近乎滑稽的高潮,同時也是近期記憶中最令人手足無措的緊張片段之一)。
他作為導演的自信令人驚嘆,尤其是在整部影片充滿模糊與曖昧之中,這份掌控力更顯難得,仿佛他把觀眾綁在座椅上,不容抗拒地逼你一直看下去。
“這就是世界末日的感覺嗎?”Bigui曾問。而答案,大概是:“是的,差不多吧。”
雖然影片描繪的是一個一切都在終結、崩塌、熄滅、爆炸、化為塵埃并走向死亡的末世時刻,但《接近終點》本身,卻是一部前所未有的作品。
電影《接近終點》獲得第78屆戛納電影節評審團獎
本篇文章翻譯自影評網站Variety
原文標題為‘Sirat’ Review: Oliver Laxe’s Excruciatingly Tense, Escalatingly Insane Road Trip Through a Desert Purgatory” ,文章作者為Jessica K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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