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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的婚姻
文/謝復(fù)根
1
老秦是我退休之前的同事。那時,他是廠二車間的領(lǐng)料員,我是廠原料倉庫的發(fā)貨員。因為幾乎天天打交道,因此我倆關(guān)系處得不錯。
這天上午,大約十點左右,我的搭檔老周去車間里汽車卸貨點數(shù),我待在倉庫里發(fā)貨。
剛發(fā)完貨抽支煙歇一會兒,有人急匆匆進來。我一看是老秦,只見他一臉驚慌著急的樣子,就問:“老秦,怎么,料不夠?”
老秦忙搖頭:“不是不是,老謝,你這里有躲的地方嗎?”
我說:“躲的地方,怎么啦?”
老秦不無懊惱說:“那女人又來了,我想借你這兒躲一躲。”
老秦說的“那女人”,我知道是誰,是指他的前妻,去年她和老秦離婚了。
我說:“你干嘛要躲呢?”
想不到牛高馬大的老秦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她逼著我要跟她復(fù)婚。”
我笑了,說:“這是好事呀,你不想?”
“你還有空開玩笑!”老秦急了,“到底有沒有地方躲啊,她馬上要追過來了!”
我看了看四周,說:“要不,你躲里屋,里面有個大櫥…...”
我話還沒說完,老秦就一溜煙進了里屋。
我猛吸了一口煙,心想,老秦的前妻這么厲害,居然把五大三粗的老秦嚇成這樣,那女人確實是母夜叉轉(zhuǎn)世不好惹。
關(guān)于老秦跟前妻的事,我略知一二:老秦前妻出軌,被老秦知道了,老秦就提出了離婚。那女人倒也有自知之明,自知理虧,說愿意凈身出戶。
老秦有一個女兒,那時正上高中,距考大學(xué)還有一年。老秦離婚前,問女兒,愿意跟誰?
女兒看著書本頭也不抬,說:“誰也不跟,就住這里。”
老秦明白,女兒是要跟自己。
可是,老秦前妻離婚后再婚不到半年就又離了。
離了之后,也許是有過比較了,覺得還是老秦好,就想跟老秦復(fù)婚。而老秦即便再窩囊,所謂好馬不吃回頭草,死活不同意再續(xù)前緣。
為此,前妻就上老秦家里鬧,搞得老秦接待她不是,不接待她也不是。倒是女兒看不下去了,問老媽:“你到底想干什么?是你對不起爸 ,還是爸對不起你?你以為婚姻是小菜場買菜?想買就買,不想買就換一家?”
俗話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在女兒面前,老秦前妻乖乖敗下陣來。
但老秦前妻畢竟不是省油的燈,家里不敢去了,就在路上堵老秦。老秦的家距廠里騎自行車大約二十分鐘時間,為了避免前妻堵截,老秦?zé)o奈繞道而行,結(jié)果上班遲到了半個多小時,按照廠規(guī),被扣去了當月的全勤獎。
沒辦法,老秦從此上班只得提前一個多鐘頭,繞半個城區(qū)。而老秦前妻呢,確不是吃素的,居然改變策略,直接在老秦家門口不遠處堵:只要老秦從家里出來,她就迎上去,糾纏老秦。
老秦前妻并不是沒有工作,她是超市營業(yè)員。那段時間,因為她上晚班,所以幾乎每天早晨來堵老秦,目的就是要老秦受不了了,就會乖乖答應(yīng)復(fù)婚。這是老秦前妻后來跟我說的心里話,不過,這是后話。
老秦叫苦不迭,只得又請出住校的女兒回來跟她媽說。
女兒走到老媽跟前,不怒自威,說:“媽,你要再這樣難為我爸,別怪我以后不認你這個媽!”
老秦前妻在女兒面前再次敗下陣來,于是改作在廠里守株待兔。心想,你再怎么繞,你班總要上吧,不上班,你喝西北風(fēng)?
老秦人緣不錯,為此,車間里的人警告她,再這樣,連廠大門都不讓你進!
老秦前妻倒不是嚇大的,說:“憑什么,你們這里難道是監(jiān)獄?”
車間里人說公道話:“你跟老秦已經(jīng)離婚了,沒有關(guān)系了,你還纏著他干嘛?”
她強詞奪理,說:“誰說沒有關(guān)系了?他難道不是我女兒的爸,我替我女兒找他不行嗎?”
最后,車間里的人也頭疼不已,就懶得再搭理她了。
我正這樣想著,一個女人的聲音進來了:“謝師傅,忙嗎?”
我一看,嚇了一跳,果然是老秦的前妻找上門來了。
我故意裝作不認識:“你是誰啊,你找誰?”
老秦前妻說:“謝師傅,不認識我了?我是小沈,我找我家老秦。”
我故意裝糊涂,說:“你找老秦,哪個老秦?這廠里有好幾個老秦。”
老秦前妻笑說:“謝師傅,你也別裝了,還有哪個老秦?當然是秦德坤啊。”
我當然站在老秦這一邊,說:“你找他,應(yīng)該去二車間找,這里是原料倉庫,沒有姓秦的人。”
老秦前妻說:“謝師傅,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有人看見老秦往這邊走的。”
她一口一個“謝師傅”,我也拉不下臉了,只得說:“你不信,你自己看,我們這里藏得住藏不住人。”
不料,她莞爾一笑:“得了,我知道你是把我家老秦藏起來了。”
我說:“真好笑,我憑什么要把你家老秦藏起來?”話出口,我覺得自己的回答里似乎入了她的坑。
這時,那些往車間送貨的裝卸工也回來了,見此情形,一個說:“你找老秦,他早出去了。”另一個說:“對!他剛才翻墻出去的。”
老秦前妻說:“胡說八道,這里圍墻那么高,我家老秦會飛啊?”
“飛,當然不會飛,但翻墻肯定是真的,不信,你問他們?”說話的人指了指邊上別的人。
“對對,我們都看見了。”大家伙都附和。
老秦前妻似乎信了,說:“那好,他要是回來,你們轉(zhuǎn)告他,說他女兒病了,昨天住進了醫(yī)院。”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躲在里面的老秦一聽是女兒病了,忙不迭從里面奔了出來,叫住前妻:“你先別走,告訴我,女兒怎么啦?”
老秦前妻掃視了一眼眾人,意思像是說,跟老娘玩心眼。看著老秦說:“女兒病了!是她班主任早晨打電話告訴我的。說女兒昨晚在宿舍里發(fā)高燒,一早上送去了醫(yī)院。”
老秦說:“你瞎說,女兒病了,為什么學(xué)校不通知我?”
前妻說:“通知你通知我,不一樣嗎?我不是家長!”
老秦?zé)o話可說了,只得說:“那你告訴我,她在哪家醫(yī)院?”
前妻擺出了架子:“告訴你容易,不過,你得跟我走。”
2
第二天,老秦來領(lǐng)料,我說:“你怎么上班了?你女兒的病怎么樣了?”
他說:“無大礙,打了針退燒針,配了點藥就回學(xué)校了。”
我說:“沒事就好。”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說:“你前妻想跟你復(fù)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愿意,就應(yīng)該明確告訴她,如果愿意,那就趕快復(fù)婚,畢竟這樣的事拖著也不是辦法。”
老秦說:“我還不明確?我才不跟他復(fù)婚呢,她給我戴綠帽子我還沒戴夠啊?”
我說:“你女兒怎么想?也應(yīng)該聽聽她的想法。”
老秦說:“我女兒說,這是大人的事,她不管。”
說句心里話,那時的我已經(jīng)有了創(chuàng)作的念頭,我想,老秦的事是很好的素材,故想問得再詳細一些,就在這時我的搭檔老周從車間里卸料回來了,他一見老秦馬上說:“老秦,快走,你老婆來了!”
老秦下意識地嚇得一激靈,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怎么陰魂不散啊!”說著,就要奔出去找地方躲。
老周“哈哈”大笑起來:“跟你開玩笑的,老秦,你也是大老爺們,怎么怕你老婆像老鼠怕貓啊?”
老秦倒也不惱,說:“我哪是怕她,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更不要跟她斗。”又說,“老周,糾正一下,她是我前妻,不是我老婆。”
老周說:“對對 ,是你前妻。不過,老秦,我說句你不愿聽的話,你以前怕老婆情有可原,怎么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離了,還這么怕她?不應(yīng)該啊!”
老周這話大概說到了老秦的痛點,他有點無地自容了,剛坐下又起身,說:“打擾你們了,我走了。”
老周說:“老秦,跟你說了,我這是跟你開玩笑的,你怎么生氣了?”
老秦頭也不回說:“我知道你是開玩笑,我生你什么氣?我生我自己的氣。”
看著老秦走遠的背影,老周說:“要說老秦也真窩囊,明明是老婆出軌,現(xiàn)在弄得好像是他出軌了。”
打那之后,老秦的前妻大約有一個星期不來廠里鬧了,我想,她一定是自己都覺得鬧得厭煩了。
誰知,我的估計錯了,第二個星期第一天,老秦前妻又來了,這次她哪兒都不去,直接來我這兒坐等老秦,她知道老秦每天必來倉庫領(lǐng)料。
這天,老周家里有事沒上班,我一個人守倉庫。因為時間還早,我就讓老秦前妻坐到我對面老周的座位上。
老秦前妻說了聲“謝謝!”。
說實在的,從她的聲音里我一點也判斷不出這是一個胡攪蠻纏的女人。
我說:“你和老秦到底是怎么離婚的?到底是不是…...”我沒說下去,意思她明白,是不是你出軌了?
老秦前妻知道我的意思,倒也坦率;“是不是我出軌了,對吧?其實,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是。”
我說:“這話怎么講?”
她說:“我和老秦離婚前,跟哪個人都沒有發(fā)生過那種事,所以說不是,但我和他彼此有好感,所以說是。如果非要說我出軌,那也就是現(xiàn)在人常說的精神出軌。”
我說:“你說的他是誰?”
她沒一點不好意思:“還有誰?第二個老公唄。”
我說:“可老秦不這樣認為啊。”
她說:“他那樣想,我也理解。男人嘛,誰也不愿意自己的老婆有幾個男的知己。”
我說:“你既然那么明白,為什么還要那么做呢?你這樣做不但跟老秦過不去,也是跟自己過不去。”
話出口,我以為自己說的有點重了,剛想緩和一些,想不到老秦前妻并不在乎,說:“所以我知道錯了,想跟他重歸于好嘛!”
我說:“聽說你和后來那位半年不到就離了,為什么?”
她說:“為什么?他瞧不起我唄,說我是二婚頭,摜脫貨,賣不起價,你說 ,我受得了嗎?”
我說:“你不是說你們彼此都有好感嗎?”
她說:“那是他饞我身子時說的好聽話,可恨的是,我這個傻女人當時居然傻乎乎地信了。”
老秦前妻那句“饞我身子”的話,讓我不由自主地打量了她一下:
說實話,這是一個漂亮女人,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如果不說穿,有誰能想到,這女人已經(jīng)四十多了且女兒都上高中了?這樣的女人不要說對男人有著一種天然的誘惑力,就是女人,也會生出羨慕嫉妒恨的。老秦也是男人,要不是原則問題,我想,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跟她離婚的。
我為老秦惋惜,惋惜他生命中不該遇上這樣的尤物,憑老秦的那點能力,他絕對駕馭不了她啊!
我試著想為老秦做一點事。我說:“聽老秦說,你也姓謝?”
她點點頭,笑說:“是啊,謝師傅,五百年前我們是一家。”
我說:“既然這樣,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
她說:“你說。”
我說:“你這樣鬧,對你對老秦都沒有什么好處。”
她說:“不,有好處。”
我說:“有什么好處?”
她說:“我這樣鬧,別的女人就不敢打我家老秦的主意了。如果我倆復(fù)婚了,我、老秦和我們女兒就又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我說:“可你不知道老秦已經(jīng)不想跟你復(fù)婚了。”
這話令她有點生氣了,說:“你哪兒看出他不想跟我復(fù)婚了?”
我說:“這還用看嗎?要是老秦想跟你復(fù)婚,他還會躲著你嗎?”
我這一說,說到了她的軟肋,她居然低下了頭。一瞬間,我起了惻隱之心,我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說,畢竟她想復(fù)婚也沒有什么錯啊?
誰知,我剛這么想,她又抬起頭,看著我,口氣堅決地說:“謝師傅,我是這樣想的,只要老秦一天沒跟人結(jié)婚,我就要一天追他,直把他追回來為止!”頓了頓,“除非他愛上了別的女人或跟別的女人結(jié)婚了,那我也就死心了。”
我故意給她潑冷水,說:“老秦跟別的女人結(jié)婚,我不敢說,但據(jù)我所知,他現(xiàn)在正跟別的女人在戀愛是真的。”
老秦前妻立刻警覺了:“她是誰?”
我說:“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
她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怕我去攪和老秦的好事,對嗎?”
我看了看她,故意不回答她。她低著頭又坐了一會兒,站起身,對我說:“謝師傅,我走了,別跟老秦說,我又找過他了。”話音里,有點泄了氣的樣子。說完,頭也不回走出了倉庫大門。
望著她孤苦走遠的背影,我忽然想抽自己一記耳光,為什么要說那種混賬話呢?老秦有沒有戀愛,也只是旁人的猜測,就是真的在談,你也沒必要跟她說啊,那不是往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嗎?唉,你呀你,那么多書算是白讀了!
我告誡自己,以后要是老秦前妻再來,我絕不再摻和她和老秦之間的事!
3
從那之后,老秦前妻有一段時間沒來倉庫。老秦呢,照樣每天來領(lǐng)料,開過領(lǐng)料單后也沒有多坐一會,打個招呼就回車間了。倒是老周有一次又說起老秦,說老秦到底長得“登洋”(帥的意思)。
我說:“啥意思?”
老周說:“你不知道,車間里好多小老太婆都看中他呢!”
我也有點好奇:“是嗎?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周說:“我天天上午泡車間,就是傻子,也看明白了。”
我說:“那老秦呢?他怎么樣?”
老周說:“按理說,有女人往上撲,換別個男人早就收不住心了,更何況老秦現(xiàn)在是打光棍,但他居然假裝看不見,一點都不動心。休息時,從不跟那些小老太婆們待一起,都是自己找個地方,一個人抽煙。”
我不無敬意 ,說:“這倒確實了不起。”
老周忽然有點神秘樣,說:“你說這老秦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了?”
我說:“瞎說啥呀,不行,他會有女兒?不行,他前妻會追在他屁股后面?”
老周點點頭:“這倒也是。”
因為說到他前妻,我說:“對了,他前妻現(xiàn)在還來不來廠里?”我的意思是她去老秦的車間里。
老周說:“好幾天不來了。”
我說:“好幾天是幾天?”
老周想了想說:“應(yīng)該有半個月了吧,對了,就從我休息那天起,你不是跟她說了老秦在談戀愛嗎?就那天起。”
聽老周這么一說,我暗暗叫苦:你啊你,這就是你嘴欠的結(jié)果!
我們倉庫的工作特點是上午忙,下午空。下午只要沒人來坐,我就讀小說。與別人稍不同的是,別人大多喜歡閱讀本國小說,而我偏偏喜歡閱讀外國小說。說不上為什么,就是喜歡而已。
這天下午我看的是一個外國短篇小說。小說的情節(jié)大致這樣,女主角是有夫之婦,卻在舞會上結(jié)識了一個紳士,倆人很快由擦出火花進而同床共枕。為了成為長久夫妻,女的向丈夫提出離婚請求。丈夫同意了,只是分手時,對女的說了這樣一句話:“你別后悔!”那女的離婚后立即和那個紳士結(jié)了婚。只是沒多久,女的發(fā)現(xiàn)這男的就是一個渣男,因為他外面有好幾個和他曖昧的女性。女的發(fā)怒了,又提出分手。那渣男居然也很痛快地同意了。經(jīng)歷了第二次婚姻的不幸,女的覺得還是第一個男的好,于是,又瘋狂地回追男的,但不管女的如何追,男的就是不松口。最后,女的對男的說,不能再成為夫妻,成為朋友可以嗎?男的說,這個可以。于是,女的邀請男的喝咖啡。男的赴約了。誰知,這女的趁男的不備,偷偷在咖啡里下了毒藥 ,而女的看男的昏倒了,也把殘剩的咖啡自己喝了,結(jié)果雙雙殞命。
這故事有點狗血有點觸目驚心,不知為什么我居然聯(lián)想到老秦和他前妻,我想,要是老秦死活不肯,那他前妻是不是也會來這一手,如果真那樣,那就太可怕了。但隨即我就否定了自己想法,原因很簡單,就憑老秦前妻跟老秦離婚時,愿意凈身出戶,就說明她還不是一個很壞的女人。即便倆人最后沒有走到一起,他倆也不會有外國小說中出現(xiàn)的男女結(jié)局,此外,老秦和前妻畢竟還有一個女兒。但又想,人是會變的,看老秦前妻三日不罷四日不休的樣子,有誰敢保證,她一定不會是外國小說中那一類女人呢?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老秦和前妻的故事居然出現(xiàn)了轉(zhuǎn)折點。且這轉(zhuǎn)折有點讓人有先驚后喜的感覺。
4
這天早晨,老周又去車間了,我在庫里發(fā)料。這時,來了個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她一進來就略顯靦腆地問:“師傅,你這里是原料倉庫嗎?”
我說:“是呀,你有什么事?”
她自我介紹:“我是二車間的,來領(lǐng)二車間的料。”
我說:“二車間領(lǐng)料工不是老秦嗎?怎么換你了?”
小姑娘說:“是這樣,老秦師傅有事請假。”
我說:“請假?老秦請什么假?”
小姑娘說:“我不知道。車間主任只說讓我替老秦師傅幾天。”
我本想問得仔細一點,但看小姑娘似乎并不是喜歡多說話的人 ,也就忍住了。
九點多,老周從車間里回來,我跟他說起老秦不上班的事。
老周說:“我正想跟你說呢。那女人住院了。”
我說:“誰呀?”
老周說:“還有誰,老秦前妻呀!”
我嚇了一跳:“老秦前妻生病?”莫非是苦肉計,我想,但我沒說出自己的想法。
老周說:“起先我也不信。但確是真的,聽說還病得不輕。”
我說:“什么病?”
老周說:“這個還不清楚。”
我說:“那老秦…...”突然我明白了,“老秦請假是去醫(yī)院照顧她?”
老周點點頭:“應(yīng)該是吧。”
我說:“什么病還需要住院?”
老周說:“肯定很嚴重吧。”
我剛想說,“不太好,除非是癌了。”還沒等我說,老周先說了:“聽說是腦子里長了個瘤,要做手術(shù)。”
我嚇了一跳:“腦子開刀,手術(shù)費不會低的。”
老周說:“是的,聽說要十多萬。”
我說:“十多萬,這是一筆巨款了,老秦有那么多錢?”
老周嘆了口氣:“現(xiàn)在我最擔(dān)心的是老秦人財兩空。”
我想了想說:“憑老秦的能力,估計拿不出這筆錢,這事應(yīng)該靠女方的娘家人了。”
老周說:“你不知道啊,老秦前妻是孤兒,是福利院長大的。”
我說:“是嗎?這我倒確實不知。”
老周說寬心話:“不過,現(xiàn)在還不確定,那瘤子是良性還是惡性,要等手術(shù)后才知道。”
我不再問,心想,這老秦看來還是放不下前妻,這家伙,原來是個癡情種!既然如此,何必要演前面那些戲呢?
想不到,和老周聊過老秦的事之后,第二天,老秦給我打電話。我第一反應(yīng)是,老秦要跟我借錢。我已經(jīng)做好準備,多沒有,萬把塊我還是拿的出的。
我說:“老秦,聽說你那位住院了?到底什么病?”
老秦說:“什么病,現(xiàn)在還不清楚。明天上午開刀,估計后天肯定知道了。”
我“哦”了一聲,問:“你打電話給我…...”借錢的話我沒說,等他自己說。
老秦大概聽出了我的意思,說:“是這樣,我前妻這次手術(shù),總數(shù)估計要花二十來萬 ,這么大筆錢 ,我也沒地方借,就是借到了,又拿什么還?所以與其這樣,還不如把房子賣了給她看病。”
我驚訝了:“你賣了房子,你住哪里?”
老秦說:“我想住回我老娘那兒。要是我弟妹不同意,我就租房住,反正我現(xiàn)在的房子估計也值個五六十萬吧?”
我說:“賣房子是大事,你要想清楚。對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秦說:“就是賣房的事。老謝,我知道你人脈比我廣,你幫忙問問,你周圍的人有沒有想買房的。”
我說:“賣房,你找中介呀?”
老秦說:“找你,不就想省點中介費嘛!”
我說:“我?guī)湍銌枂枺贿^你也不要抱希望。另外,你告訴我 ,你那位現(xiàn)在住幾號病房,抽空我跟我老婆去探望探望。”
老秦說:“這個不用了。老謝,不好意思,醫(yī)生來查房了,我掛了。”
我知道,老秦是借口,他是不想說出他前妻住的病房。
5
再次見到老秦是一個月之后了。因為是銷售淡季,車間里活不多,故要的料也不多。
那天,老周因為兒子要結(jié)婚家里要裝修,請假先走了,我一個人看倉庫。說實在的,我很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一個人可以讓自己的思維天馬行空無拘無束。
我正閉目思考,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柔柔響起,我睜眼一看,想不到居然是老秦的前妻!只見她穿一件立領(lǐng)的開胸衫,下穿一條米色的長褲,嘴唇上還抹著一點口紅。
我剛要開口,她先說話了:“謝師傅,又要來打擾了。”
我還停留在以前對她的印象,說:“老秦不在,你去別處找找看。”我以為她又來找老秦。
她說:“我不找老秦,找你。”
“找我?”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找我干什么?”
她莞爾一笑:“找你當然是好事啰。”
我說:“什么好事,你直說。”
她說:“是這樣,我和老秦打算復(fù)婚了,為了正式一些,我們在三水灣花仙酒家辦了幾桌酒席,時間定在明天晚上,想請你和倉庫里另一位師傅,一起來為我和老秦做個見證助助興,行不行?”
我說:“這是好事,當然行了。”我問,“怎么不見老秦呢?”
“他去別的車間請人了。”
說過請客的事,我問起她的病情。她說:“謝天謝地 !嚇死我和老秦了,一場虛驚,瘤子開出來是良性。這不,我現(xiàn)在好好的。”
我說:“聽說老秦為了你,把房子都賣了。”
“老秦是賣房子了,還好,沒有成交,已經(jīng)撤了。”
正說著老秦來了,見我們說的高興就說:“你把女兒的事也跟謝師傅說了?”
老秦前妻,不,老秦妻子說:“還沒呢?”
老秦說:“那我來說,老謝,我女兒考上大學(xué)啦!”
我說:“是嗎,恭喜了!是哪兒的大學(xué)?”
老秦說:“是北京的中國傳媒大學(xué)。”
我說:“這可是一所好大學(xué),原來叫中國廣播學(xué)院,當年高考我還填過志愿呢!當然,我是無緣。”
老秦說:“是啊,那大學(xué)畢業(yè)了可以當導(dǎo)演當電視臺主持人。”
老秦夫妻倆離開時,又再三叮囑:“謝師傅,明天你和老周可都要來啊。”
我說:“放心,肯定來,你們這是雙喜臨門,我和老周沒理由不來,老周那兒我等會打電話告訴他。”
6
我們廠是在三年前因資金鏈斷裂破產(chǎn)的。根據(jù)破產(chǎn)法規(guī)定,破產(chǎn)時年滿五十五歲,可以提前五年退休。我符合條件,提前退了,老秦比我小二歲,沒輪著。
退休后,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和老秦斷了聯(lián)系。但關(guān)于他的消息,我還是從旁人那兒略知一二的,有人說,他在秀洲區(qū)給各家銀行做保潔 ,換句話說,就是擦玻璃窗。我說,他為什么不在南湖區(qū)干呢?要去那么遠的地方?人說,老秦面皮薄唄,怕被熟人看見不好意思。這老秦!
想不到的是,大約半年之后我居然接到了老秦的電話 ,老秦在電話里說:“謝師傅,有空嗎?有空我想明天請你喝茶!”
我說:“肯定又有什么喜事了?”
他說:“是有喜事,明天喝茶時我告訴你。”
后來,喝茶時我才知道,老秦的女兒出息了,現(xiàn)在成了導(dǎo)演,去年去了西藏,拍了一部紀錄片。那片子就在我們喝茶的當天晚上,由中央九臺播放了。
我慕名看了,片子拍的還真不懶。
那次喝茶,我也問了他老婆的情況。老秦說:“她呀,活得可瀟灑了,下午麻將,晚上廣場舞。”
我提醒他:“麻將,可要節(jié)制啊。”
他說:“放心,她現(xiàn)在把養(yǎng)老金都交給我了,我呢,每月給她五百塊零用錢。麻將錢包括在里面了。”
我笑說:“老秦,你現(xiàn)在是從奴隸到將軍了。”
他“嘿嘿”笑了。
等他笑過后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說:“老秦,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你既然有復(fù)婚的意思,為什么那時還要躲你老婆呢?”
老秦見我問這個,嘆了口氣說:“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只覺得老婆跟我離了 ,又嫁了人,又離了,想跟我重歸于好,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后來,聽說她病了,沒人照顧,我又想起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比海深那話,心想,她再這么著,我倆畢竟做過十多年的夫妻 ,不看僧面看佛面,為了女兒,我也不應(yīng)該不管她。再說,我不管,還有誰管她呢?就這樣一來二去,我倆當年的感情又回來了,老謝,你不會笑我吧?”
我說:“那能呢?我祝賀你們都來不及。”為了不使他難堪,我換了個話題。
我說:“你還有二年應(yīng)該退休了吧?”
他說:“我已經(jīng)退了,去年退的。我領(lǐng)料前做過有毒有害工種,可以提前五年退 ,去年五十五,退了。”
我本想問他現(xiàn)在保潔工還做不做,但一想到他臉皮薄,就沒問,只說:“那你現(xiàn)在干什么?”
他說:“現(xiàn)在就是做做飯,沒事了就出去釣釣魚。對了,去年,我拿養(yǎng)老金的第二個月,我和她還去桂林旅游了一次。”說到這里,他“啊呀”一聲。
我說:“怎么啦?”
他說:“差點把正事忘了。老謝,我女兒下個月要結(jié)婚了,到時你可一定要來啊。”
我說:“是嗎?那我肯定來。”
老秦女兒的婚禮我就不細述了。只是有一點還是要說的,當婚禮進行到女兒女婿拜見雙親,倆新人異口同聲叫一聲“爸媽”時,我看到老秦和妻子眼里瞬間都閃出了淚花。那給人的感覺 :不是老秦女兒結(jié)婚,倒像是他和妻子的婚禮!
作者簡介
謝復(fù)根,浙江嘉興人,一個喜歡閱讀和思考的寫作人。已在紙媒和自媒體發(fā)表各類 體裁作品2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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