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鍋在中國的起源問題,古史考曰:“ 黃帝始造釜甑,火食之道就矣。”歷史上,炊煮類器物種類與名稱繁多,如鼎、釜、鬲、甗、甑、鬶等。 到宋元時期,鍋逐漸成為煮飯器皿的最主要稱呼。明清兩代,當江南的窮酸文人都可以用鐵鍋煎茶聽雨時,北疆的游牧漢子卻因得不到這“黑家伙”而望眼欲穿。從秦淮河畔到白山黑水,這口圓底鐵器愣是走出了比絲綢之路還魔幻的南北通途,上演了一場跨越600年的“南鍋北上”。
明永樂年間的朝堂上,官員們為鐵鍋是否“出口”蒙古吵得唾沫橫飛。戶部尚書拍案怒吼:“給韃子鐵鍋就是資敵”,兵部侍郎翻著白眼懟回去:“不給 鍋 ,他們就來搶,您老去守長城?” 這場持續半個世紀的“鐵鍋辯論賽”,終于在景泰元年(1450年)被代宗皇帝一錘定音——“ 許(韃靼人)買銅湯瓶、 鍋、紅纓 、鞍轡、剪子等物 ”,但必須得是廣東特供的生鐵鍋。這招堪稱一箭雙雕,既能賺銀子,又能防著游牧民族熔鍋造箭,堪稱古代版技術封鎖 。 據《明會典》中記載,廣鍋入市后,遼東馬市簡直成了“ 鍋碗瓢盆博覽會 ”,蒙古漢子們牽著牛羊換鍋的場面熱鬧非凡。
明代中期,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在自己的札記里贊揚了大明的鑄鐵技術:“他們(中國人)用熔化的鐵可以塑造比我們更多的物品,比如大鍋、壺、鐘、鑼、缽、柵門、熔爐、武器、刑具和很多別的東西,手藝和我們的金屬工藝差不多。”這句大明鐵鍋制造水平比肩歐洲的稱贊要是讓明朝邊關守將聽見,估計他們得拍著城墻垛子苦笑——因為早年間蒙古騎兵攻城略地時,第一個搶的就是漢地鐵鍋,那勁頭比搶親還積極。
明代《皇明經世文編》中記載著這樣的戰場 為了防止鐵鍋熔化后被打造成兵器,進一步限制鐵鍋向北“出口”,明朝一方面提高鐵鍋價格,另一方面減少兩地互市中鐵鍋交換的配額。根據弘治年間《給賜番夷通例》的規定,一口“三尺闊面 ” 的鐵鍋明碼標價150 貫(1貫相當于1兩銀子),約為同時期縣令年薪的3倍。據文獻記載,當時邊關商販們紛紛提前囤貨、坐地起價,逼得蒙古使者哭訴不斷:“我每奏討物件也不肯與我,每去的使臣做買賣的鍋、鞍子等物都不肯著買了。既兩家做了(一)家,好好的往來,(怎)把賞賜也減了。”
最富戲劇性的當數隆慶五年(1571年)的“鐵鍋諜戰”。時任山西軍務總督的王崇古聽說對面的蒙古部落居然用皮革煮肉,還以為對方在操練什么新戰法。深入調查后,他才發現”鐵鍋禁運” 導致蒙古部落用鍋困難,舊鍋修修補補,渾身是洞,不得已只能用皮革煮飯。情報傳到北京,明廷恍然大悟:原來在草原上,鐵鍋比傳國玉璽還金貴!從此“ 廣鍋北運 ” 成為國家工程,山西商人組建“鍋幫”,專門用駱駝馱著鐵鍋進行貿易,至今張家口茶馬古道上還流傳著“一口鐵鍋換匹馬”的說法。
清朝康熙初年的寧古塔集市上,經常能夠看到鄂倫春族獵人用貂皮換取漢商鐵鍋的場景。《清稗類鈔》中記載:“ 康熙初,易一鐵鍋,必隨鍋大小布貂于內,滿乃已。后且以一貂易兩鍋矣。”多少貂皮能換到一口鐵鍋,全取決于鍋口有多大以及鍋沿到鍋底有多深。到了乾隆年間,隨著南方鐵鍋的持續北上,東北鐵鍋的價格隨之下跌,一張貂皮能換兩口鐵鍋。
從張家口的駝鈴鍋隊到寧古塔的貂皮換鍋,從江南冶坊的千度爐火到草原氈房的奶茶飄香,中國鐵鍋在南北大地上書寫了一部另類文明史。它不像青花瓷需要貢入宮廷,也不似茶葉講究品鑒之道,卻在長城內外的灶臺上燉煮出中華民族最接地氣的融合滋味。大家每次拿起炒勺時不妨細看——那黝黑的鍋底里說不定還映照著幾百年前的風雪駝影呢!
(文內配圖均已獲得圖蟲創意授權)
本文節選自《百科知識》2025.7A
點擊上圖,“百科知識知道”大擂臺,有問必答,有答必獎!
將好文“分享”給更多人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