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8月的南昌城，槍聲剛停，起義軍戰士們在繳獲的槍支堆里翻找子彈時，大概沒想到，那個蹲在墻角擦槍的年輕軍官，會在20年后成為解放軍最頭疼的對手之一。

他叫歐震，南昌起義時是葉挺麾下第11軍24師的副師長，當年葉挺看在他“武昌首功”的面子上沒殺他，而20年后，正是這個歐震帶著國民黨軍十萬大軍壓向山東，成了粟裕在萊蕪戰役里重點“關照”的對象。

就好似農夫與蛇，你給在懷里捂熱了他反而咬你一口，而撿到蛇的那天，還得從1927年那個血與火的夏天說起。

1927年8月1日，南昌城的槍聲撕開了夜幕，起義軍兩萬多人分路進攻，歐震跟著葉挺的第11軍24師沖在最前頭。

那時候的歐震才26歲，黃埔三期畢業，打仗有點不要命的感覺，武昌起義時他爬云梯攻城，額頭被彈片劃開道口子，血糊了眼睛還往前沖，后來被戰友硬拽下來包扎。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個敢拼命的“猛將”，卻在起義軍南下途中變了心，9月底，隊伍打到廣東湯坑，這里山高林密，起義軍和薛岳、陳濟棠的粵軍打起了拉鋸戰。

一個黃昏，左翼突然槍聲大作，歐震手下的部隊竟調轉槍口，朝友軍陣地開火，葉挺舉著望遠鏡一看，急了，歐震士兵的胳膊上纏著白布條，那是不是別的，而是事先約好的叛變暗號！

根據聶元帥聶榮臻后來的回憶，其實起義前就有人報告歐震思想動搖，但考慮到他打仗有兩下子，葉挺沒舍得殺，只升了個副師長的虛職，想穩住他。

可這一猶豫，不成想就壞了大事，歐震的叛變讓起義軍腹背受敵，傷亡兩千多人，最后只能撤往海陸豐。

撤退的路上，葉挺在竹林里撿到了歐震的佩刀，刀柄上還刻著“武昌首功”四個字，是他親手題的，周圍的戰士們都氣不過，要砸了這刀，可要不咋說葉挺有大將之風呢，他擺了擺手，把刀往身旁的溪水扔去，任憑它隨波逐流了。

這時候的歐震，也大概沒想到自己還能活下來，后續他被南京政府收編，后來跟著薛岳在江西“圍剿”紅軍，又上了萬家嶺戰場。

1938年，他帶著部隊穿插日軍106師團側翼，雪地里凍掉兩個腳趾，硬是把日軍圍在張古山，這一仗打完，蔣介石給他頒了三等寶鼎勛章，連日本人都知道“歐老虎”的厲害。

時間到了1947年，山東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此時的歐震，已經是國民黨第十集團軍中將司令官，手里攥著八個整編師，二十多萬大軍，他也給自己定下了目標，就是把華東野戰軍主力困在臨沂，一舉殲滅。

但粟裕又豈是等閑之輩？他盯著歐震的布防圖看得出神，歐震把八個師擺成“鐵桶陣”，每個師之間間距五里，坦克履帶印都壓得整整齊齊，每天只往前推五里地，這種打法看著穩當，其實是犯了兵家大忌，兵力分散，首尾難顧。

再加上歐震的右翼是第90師，這就更讓粟裕警覺了，因為這支部隊的老底子，其實是當年南昌起義的24師，當年歐震手下的兵，現在卻成了他的嫡系。

2月15日，歐震的前鋒坦克開進了臨沂城，可城門大開，街上只有幾雙破草鞋和燒黑的鍋灶，很明顯這就是華東野戰軍故意布下的“空城計”。

但歐震抓著電話就向薛岳報捷，說臨沂已克，粟裕潰逃，他還以為自己大獲全勝，洋洋得意起來，直到三天后，李仙洲兵團在萊蕪被圍，歐震才反應過來上當了。

他的“鐵桶陣”根本沒圍住人，反而把自己的側翼暴露給了粟裕，諷刺的是，他的部下還傳來前線的消息，說臨沂是空的，盡管歐震再三保證將取得勝利，但不安與焦慮，依然在歐震軍中散播開來。

結果也恰如其分，萊蕪戰役打了五天，國民黨軍損失五萬多人，國民黨高層也沒再顧及往日情面，直言三軍性命，全壞在一個匹夫手里。

萊蕪戰敗后，歐震被調去陸軍大學將官班“學習”，課堂上，教官講到情報誤判是兵家大忌，彼時的報紙頭版也赫然印著“劉鄧大軍渡黃河”，國民黨在大陸的日子，快到頭了。

歐震也開始一個人在外面站著，望著北方發呆，他在想什么，沒人知道，但一閃而過的，肯定有他當年的戰友，也有被他“刀下留人”后犧牲的兄弟。

1949年10月，歐震接任粵海防區司令，他站在虎門炮臺上，望著退潮后的礁石，突然想起22年前南昌城頭的月光，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能“識時務”，現在才明白，有些選擇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解放大軍逼近珠江口時，他簽了最后一道命令，下令各部自擇出路，然后獨自登船去了海南島，一切看似都迎來了終章，只是可惜了當年葉軍長那刀，白白沉溪里了。

不過，也正是那把被沉進溪水的刀，像一根隱形的線，串起了22年的風云，葉挺的心軟，讓一個本該被清除的隱患留存了下來，而歐震的選擇，則讓自己從“抗日名將”變成了“內戰敗將”。

說這是性格決定命運也好，亦或是時代洪流推著人走也罷，但歷史的美妙之處，不就就在于此嗎？

歷史從來都不按“應該”發展，一個看似微小的選擇，可能改變無數人的生死，而那曾經被原諒的錯誤，可能在多年后以另一種方式“報復”回來。

萊蕪戰役的硝煙散了70多年，當年的槍炮聲早已成了史書里的短短幾行文字，但歐震，也能教會后人一些道理，忠誠與背叛、選擇與代價，從來都不是一道簡單的算術題。

有些事，當時看是心軟，后來看可能是埋雷，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但如果一意孤行非要與正義對抗，那就必將承擔更嚴重的反噬了。